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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然也就會有不少人假裝戀愛,好爭取被報導的機會。有時候連當事人自己都還沒聽說,他們的製作人或經紀人,為了宣傳唱片、電影或連續劇,也會先放出風聲,讓記者捕風捉影。
也許你會想,記者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老是中計,只聽見一點風聲,就乖乖報導,白白替別人宣傳?
記者當然不是笨蛋,實在是戀愛的新聞很討好,反正又不會傷害誰。而且,這種事誰說得准呢?人生嘛,誰會不會和誰談戀愛,沒什麼不可能的。
我以前不太喜歡這種宣傳手法,覺得太廉價。可是現在我想法改了。
我發現大家並不是對所有名人談戀愛的事都感興趣。
比方說,大家對做生意的人的愛情就不很感興趣,除非當事人剛好長得很好看。大家對做政治的人的愛情也不感興趣,除非當事人剛好長得很好看。或者,除非這些人的戀愛是「醜聞」。
說穿了,隨便鬧小小的戀愛新聞,也能受注意,是明星才有的特權,不是隨便哪種名人都玩得動的遊戲。
為什麼啊?跟大家的生活根本沒有實際關係的、這個明星和那個明星戀愛了的事,為什麼永遠都這麼吸引人?
難道,仍然是那個我們從小就相信的,公主和王子從此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嚮往嗎?
原來我們一直都這麼固執的、硬要把美麗和愛情綁在一起,像我們小時候翻看的一本又一本畫滿美麗插圖的愛情圖畫書那樣,我們其實仍然偏好孩子氣的愛情,不要摻雜錢財、地位,這些大人才考慮的事,我們只想祝福花朵般的美麗戀情。
真的嗎?寶寶,這麼鄙俗的宣傳手法的背後,支撐著的,是這麼單純的嚮往啊!
我幾乎有一點傷感了。
誰在整我們〈拍GG的郊外〉
親愛的寶寶:
人,喜歡做所有跟「好好活下去」背道而馳的事。
我們喜歡吃糖果然後蛀牙,我們喜歡吃炸雞然後血管堵塞,我們喜歡喝醉、喜歡開快車、喜歡喝醉開快車然後「呯」一聲。我們不想死可是我們好多樂趣似乎都「只求一死」。
到底是誰在整我們啊?!
唯一的蜘蛛〈候機室〉
親愛的寶寶:
此刻我正掛念一隻早已不在的蜘蛛。
我是在博物學家威爾森的書里讀到它的事的。
「1883年8月27日,克拉克托島上的火山爆發,不但死了三萬人,整個島上的生物也全都死光,還引起全球一連串海嘯……九個月後,一支法國探險隊去島上搜尋有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結果,整個荒涼的島上,只發現一隻很小很小的蜘蛛,就它一隻而已,正在織網……」
威爾森推斷,這隻小蜘蛛應該是乘著風降落在島上的。然後,威爾森加問了一個問題:「真不知道它織那個蜘蛛網,到底是打算要捕什麼?整個島上就它一個而已。」
克拉克托島後來當然又漸漸復甦了,海里沖了蟹上來,天上有鳥經過就棲息住下。只是沒有人知道,那隻小蜘蛛有沒有能夠撐到那時候。
我模擬著它獨自織好了蛛網,卻什麼都等不到的那一陣子的心情。
「我是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嗎?還是這世界剩下的最後一個?」
我想像著那張迎風招展的小小蛛網,這麼勇敢,又這麼荒謬,這麼霸道又這麼空虛。
這隻小蜘蛛可真夠唐吉訶德的了。
典禮〈主持人休息室〉
親愛的寶寶:
典禮。
我為什麼不喜歡主持典禮?
第一,我不喜歡「階級」。
我知道階級是逃不掉的,但我不喜歡光明正大地「展示階級」。如果階級是必要之惡,那我們默默承受就好了,就像黑猩猩的家長,混跡在全家黑猩猩當中那樣,有事要擺平的時候再出馬,沒事時,就像一般黑猩猩那樣。
而典禮呢,幾乎是為了彰顯階級而存在的。典禮如果是為盲人辦的,節目單就該用點字的,地點就不該選在有很多階梯要爬的地方,參加的盲人也不必為了我們這些看得見的人,就要很麻煩地穿西裝打領帶。
典禮如果是為小孩子辦的,就該依照小孩子的節奏進行,不要逼著小孩像大人那樣,呆坐椅子上那麼久。典禮如果是為媽媽們辦的,就把時間拿來,讓媽媽們講話,不要恭請什麼婦女界的領袖發表演講。典禮如果是為農人辦的,就請農人坐在第一排,最好的位子。
我看過這麼多典禮,真的好少人會把為什麼辦這個典禮的原因稍微想清楚,大家都寧願像故障的玩具那樣,一再重複地製造出一個又一個沒感情的爛典禮。
有些學校的畢業典禮就好很多,會邀畢業的學生一起去攀爬一面岩壁,或者把幾年來的學校生活,剪接成一支一支短片放映。
電影界比較符合我個性的典禮,是好幾年以前我去參加過的坎城影展頒獎典禮。典禮雖然也是明星華服,但氣氛非常的冷清淡漠。台上坐著該屆評委,其中頗有些是極少長時間被圍觀的大導演,所以他們從頭到尾戴著墨鏡的、臭著臉的、露出疲倦不耐煩的,都有。就算評審里夾雜著幾個明星,也多半是發胖中年男子或者雞皮鶴髮的影后,這麼一排人像十殿閻羅一樣排在台上,已經很逗了。
接下來,就是草草宣布得獎名單,既不搞大交響樂團奏樂那套、也沒人假裝溢於言表的恭賀之情,加上各國人士口音混亂,西班牙頑獎人發不出中文的發音,伊朗人念不清俄國人名字,反正快點把獎頒完就好了,一個粉飾太平的表演節目也沒有,整個頒獎大概四十五分鐘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