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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自稱我哥的男生,連續兩個月,每天和我講一通電話,有時講得很簡短,有時講得很長很長。
我後來都再也沒有問起過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這個問題,我也沒有向家裡其他人詢問過。我大概本能的感覺電話那一頭的男生,是來自「秘密」這一塊棲息地的生物,不適合用探照燈、推土機這類的東西去搜尋他。
我有強烈的想要跟他見面,想看看他是什麼樣子的,可是他沒有這樣安排。
兩個月後,聖誕夜,他在電話里跟我說了聖誕快樂,然後,就再也沒有打電話來了。
第四十三號男孩 愛曇花的男生
「半夜的時候,我會叫醒你喔。」他在我快睡著前跟我說。
「半夜要叫醒我?不要吧,不要叫醒我啦……」我再迷糊掙扎了一下,馬上就趴在一堆報告上混睡過去。
還是被叫醒了。
「喂,起來,起來一下。」他果然來搖醒我。
趕報告已經趕得熬夜兩天了,能睡還不好好睡一下,到底是有什麼事一定要半夜把我叫起來?
我被男生拉著走到他家的客廳,他家客廳燈開得很亮,中間的大桌子上,放著一盆有葉子的植物。
「看哪,看……花開了……」男生直愣愣的看著那盆植物,喃喃自語。
真的有一朵白色的大花,漫漫的開了,不,與其說是開了,還不如說是醒過來。
那朵白花形態很優美,即使是作為一朵被夢見的花,都很優美了,更不用說是出現在現實世界的花。
白花愈開愈大朵,張開的程度超過了我的預期。
我還是很困,但在睏倦中滿懷驚訝的看著如夢的白花綻放。
半夜的客廳很安靜,我幾乎以為可以聽見花瓣張開的聲音。
「這朵花,簡直像在舞台上一個人表演一樣……」我自言自語。
「是啊,如果我們不爬起來看它,也許它就不開了呢。」四十三號男生說。
白花已經開到極限了,完美的靜止在舞台上。
「我好睏……我又要睡著了……」我嘟囔著自己也不確定的話,眼皮愈來愈重。白花的光澤,漸漸暈開來。
四十三號男生,靠到我的耳朵旁邊來說:「等你睡醒的時候,這朵花已經謝了。」
我聽見了,但沒力氣回答。
「這是一朵曇花。」他說。
我又睡著了,來不及跟這朵馬上要消失的白花說再見。
「等睡醒的時候,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它曾經開過。」
第四十八號男孩 立志當螞蟻的男生
當我第二次遇到他的時候,他問了我幾個問題,都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就已經問過了的。
我有點納悶,「這個人,看起來並不時個呆子啊。」
等到第三次遇到,他又問了我那些相同的問題,連順序都一模一樣。這下我實在忍不住了。
「喂,你已經問過我兩次了,你知不知道?」
「噢,是嗎?」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尷尬。
「難道你不記得嗎?」
「嗯,我不記得。」他說:「我兩年前就決定依照螞蟻的方式生活了。不記得遇見過誰,不理解羞辱或尊嚴這類的事情。」
「那你怎麼跟別人做朋友?」
他搖搖頭。
「我沒有在找朋友。我只是看看能不能遇見另外一隻螞蟻。」
「我不是螞蟻,我記得人,我記得你。」
「拜拜。」他走開了。
第五十五號男孩 黑道里的逃亡者
人們圍成一個圓圈坐著的時候,不唱歌、不說話、不吃東西,也並不會覺得無聊。
因為自然會有事情發生。
冤魂會顯靈,營火會爆出徵兆,或者,別桌的客人會送酒過來。
我們在酒吧里,圍著一張圓桌坐著,聽音樂、喝酒,沒人唱歌或說話,但也沒人覺得無聊。
過一下,就有別桌的客人送酒過來了。
會用送酒到別桌的方式來打招呼的,一定是比較老練世故的人。
我們轉過頭去看是誰送的酒,一個非常非常好看、穿馬球衫的男人,舉起酒杯來向我們致意。
「我覺得有點假耶,這個男人好像太好看。」
「也太穩了。」
「是不是有人惡作劇啊?」
「還是有電視整人節目在偷拍?」
我們這桌的人,七嘴八舌一陣。終於有一個女生站了起來,「我去探一探,不然也太上不了台面了。」
她拿著酒,就朝那個男人的桌子走去。
我們這桌的人必須故作鎮定,以免更被小看,所以就照原樣圍桌坐定,不轉頭去看動靜。
過了十幾分鐘,偵查員回來了。
「他是從美國回來度假的。」偵察員開始報告:「他說是在美國開餐廳。」
「講話聲音如何?」
「不錯。」
「他為什麼送酒給我們?」
偵察員停止不說話,眼光掠過這桌每個人,最後停在我臉上。
「他說希望能請你過去坐坐。」偵察員說。
全桌人都盯著我看了三秒,接著有人開口:「人家送的酒我們已經喝了,你有責任去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