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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被看見的時間很短暫,可是常常帶給人巨大的感動。”
這樣的句子,固然可以拿來形容天空的彩虹,可是,用在內褲的身上,也是一樣適當的。
內褲,正是以這種彩虹的姿態,出現在許多愛戀的場景里,珍藏在許多愛戀的回憶里。
一樣東西,在出現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註定了要從眼中立刻消失的命運,於是這件東西的浪漫資格,勢必也就十分宿命了吧。
對找到人可以上床的人來說,對方的內褲,當然就具備了這樣的浪漫資格。
對找不到人可以上床的人來說,也就只有把這一份浪漫的希望,暫時寄存在自己的內褲上——
不再寂寞的動人承諾……幸福生活的真心嚮往……青春身體的自我珍愛……
所有這些支持我們活下去的、生命前頭的小小星光,都在我們謙卑又熱烈的穿上美麗內褲的時候,一閃一閃的亮起來了。
請勿破壞做愛現場 -[你睡不著,我受不了(1995)]
“當心!不要破壞了現場!”
做完愛的人,如果說出這樣的話來,恐怕會讓在場者都嚇一跳吧。
所謂的現場,當然不是作案的現場,而是做愛的現場。
凌亂的床單,打翻的杯子,來不及關的水龍頭,來不及掛好的電話聽筒,隨著嚴重程度的不同,會造成不同的景象。
“只不過是做愛罷了,又不是謀殺,有什麼好保持現場的?”
對於經常上上下下不同床鋪的人來說,這確實是太小題大做了。
不過根據我的調查,對謀殺和做愛無法清除分辨的情形,發生的頻率也並不低——
“咦……是不是弄死了?”
這樣的疑問句,據說經常在床鋪的上空,如同雲朵一般飄過。
面對著一陣抽搐之後,眼睛緊閉、呼吸也似乎停止的身體,不論是誰,發出類似的疑問,都可以算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不過,對於有些人來說,“保持做愛現場”的意義,並不是因為分不清楚做愛和謀殺這兩者的差別哩。
索取做愛的紀念品
“……每一次的演出,都是一次誕生;而每一次的落幕,都是一次死!”
這是名伶海倫辛克萊踏上舞台的華麗感想,發生在伍迪艾倫的電影《百老匯上空子彈》里。
保持做愛現場的實踐者,恐怕也正是以同樣的心情,去面對床鋪的吧。
對於這些人來說,每次做愛以後殘留的現場,都有著珍貴的記錄價值,因為每一次的過程,都只在這個地球上發生僅僅一遍而已。
獨一無二,絕對沒有照樣重來一遍的可能。
在某一秒鐘掉落木頭地板上的一截菸灰;在某種轉身的角度之下會意外飄進鼻孔的一種體味;在飛機經過窗外時正好睜開眼睛,而能夠以迷茫眼神望著越來越遠的那盞飛翔紅燈;在輕輕喊出一個名字的同時,想起了另一個以為忘記很久的名字……
這每一件小小的細節,以不可預料的方式,出現在無法排演的不同次做愛過程中。除了事後保持現場之外,並沒有加以紀念的方法。
掉落的那截菸灰……聞到的那種體味……注視過的那架飛機……浮現腦中的那個名字……沒有一樣能夠保留住,當成那次做愛的紀念品……
想要記住那次做愛的人,因為了解自己的記性並不可靠,只有絕望的、天真的、妄想保持住做愛的現場……
直到下一次做愛……
做愛提供罪惡感
有人想要保持做愛事發的現場,就有人想要破壞做愛事發的現場。
世界,是由想記得的人與想忘記的人所組成。
想要在事發之後,立刻破壞做愛現場,以免留下任何證據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唉……每次做完,都會有犯罪的錯覺啊……”
這種對自己多疑的傢伙,我認得很多。
覺得做愛是一種罪行,通常並不是因為對方的責怪,而是因為自己累積的做愛之記憶。
每一件做愛的記憶,都像一根固執的手指般,指向一件發生過或沒發生過的愛情——
睡過也愛過了的,留下的是愛情的全屍。睡過但沒愛過的,留下的是夭折的靈魂。
每一次上床,都強迫式的攜帶著所有做愛之記憶的人,勢必也將在每一次下床的時候,強迫式的破壞做愛的現場……
想要記得的,不會因為保持現場就永遠記得。想要忘記的,也沒法靠著破壞現場就永遠忘記。
確實不愧是徒勞無功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