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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灘上躺著的人們,也紛紛坐起來,把身上曬透了的皮膚,一大塊一大塊的撕下來,卷一卷,塞進喝完了的空玻璃瓶里,丟向大海。
“這麼多瓶子中,總有一塊皮膚上,會刺有那另外半顆紅心吧。”
我這樣想著,看著自己左臂上的刺青。
當舌頭與舌頭相遇 -[你睡不著,我受不了(1995)]
因為發現櫻桃小丸子能吃到炒麵夾麵包,而感到無比憧憬的我,終於也提出了想吃炒麵夾麵包的可恥要求。
逢單日才主廚的他,雖然對這麼幼稚的要求深感鄙視,並且對我實行了嚴厲的斥責,不過,畢竟還是努力壓抑住心底的失望,而著手進行炒麵夾麵包的烹製步驟了。
啊,可恥又無聊的,炒麵夾麵包。
所謂炒麵夾麵包,無非就是用平常夾熱狗的那種麵包,拿來夾中國式的炒麵吃,說穿了當然就很不稀奇,無非是麵粉以兩種不同的面貌出現,結果又被逼得碰在一起的乏味情景。
這類情景,在人生是隨處都有的啊。
簡直就等於在耶誕節火雞的肚子裡面塞雞肉嘛。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
分析起來很無聊的事情,常常就是人們活在世上的重要原因啊。
炒麵和麵包搞在一起,確實很無聊。
雞肉和火雞搞在一起,也還是得到了“無聊”的評價。
那麼,舌頭和舌頭在一起,難道就不無聊了嗎?
理論上,是比炒麵夾麵包更無聊的發明吧——炒麵和麵包,起碼在形狀上就很不一樣;雞肉和火雞肉,吃起來更不一樣。舌頭呢?大家的長相都一樣,構造也一樣,說穿了,一點也不稀奇。
法國式接吻,炒麵夾麵包,這兩件事情,統統不稀奇。
犀牛肉夾麵包如何?
要講起人類的欲望嘛……稀奇不稀奇,並不太被認真地考慮。
只有觀光客這種人,才比較在乎稀奇不稀奇——
“這有什麼稀奇?!”——觀光客每次被帶去看老教堂,一定會用到這句話。
至於食慾啦、性慾拉、被讚美欲啦,都不太用“稀奇”作重要標準的。稀奇的項目、所能貢獻的快樂,其實非常有限。
愛吃的人,當然也很喜歡松露啊、鰉魚啊,這些不知道跑到世界上來幹什麼的稀奇東西。可是,那是因為這些東西的味道好,不是因為它們稀奇。
犀牛也很稀奇,也沒什麼人愛吃犀牛的。
餃子一點也不稀奇,大家都很愛吃餃子。
和金式紀錄上的人約會
喜歡做愛的人,當然也不會反對和金式紀錄上的人碰碰面,可是試過的人就知道,那些什麼七十二寸、二十五公分的,能夠帶給你的快樂,都非常有限。
喜歡被讚美的人也一樣,用最乏味的話加以讚美說:“你真聰明”、“你真漂亮”,對方就會非常的快樂。
你一定要找很稀奇的話來讚美,說:“你頭髮真少”、“你牙齒真亂”的,雖然不是不可以,但對方通常感覺不到什麼快樂。
以上就是,我為了支持櫻桃小丸子,對炒麵夾麵包這類價值可疑的食物,所作的申辯。至於接吻啦,吃犀牛啦,讚美別人頭髮真少啦這些話,都是我說的,小丸子並沒有委託我說這些。
對於人生無聊的本質,她大概比我專業的多了。
如何剃毛才不變態 -[你睡不著,我受不了(1995)]
“不把這個部位的毛都剃乾淨的話,這一塊皮膚,就永遠都沒辦法被嘴唇給親吻到的啊!”——
她嘟著嘴巴,站在鏡子前面,一邊抱怨著,一邊高高舉起修長的……手臂,輕輕刮著美麗的腋毛。
因為聽見她的話,而立刻興沖沖從廚房跋涉到浴室門口去參觀的我,在發現她所說的“這個部位”,只不過是腋下的時候,雖然不免感到很失望,但倒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喂,我正在進行烤德國豬腳的準備工作,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打擾我吧!”
我假裝不耐煩的重新帶上我的鐵匠面罩,捧著我的瓦斯火槍,作出要走回廚房去的樣子。
“嘎?烤德國豬腳,需要打扮成德國鐵匠的樣子嗎?!”她很驚奇的看著我。
“什麼德國鐵匠?!這是我的防火面罩啦。”
“噢,防火面罩……咦?德國豬腳……是用瓦斯火槍烤出來的嗎?真是辛苦呀……”她很同情的嘆息著,手上“嗤嗤嗤”的刮著腋毛。
“不是啦,是用火槍燒掉豬腳上的細毛啦,哪有人用火槍烤豬腳的?!笨蛋!”——她羞辱到我,也就算了,但竟然連帶的羞辱到我心愛的德國豬腳,真是過分。
“唔……告訴你一件無聊的小事:在德國,根本沒什麼人吃烤德國豬腳的,笨蛋!”她的腋毛,“嗤嗤嗤”的掉下來。
我一下子忽然好想念剛剛一個人在廚房抱著豬腳的平靜心情。
納粹黨與德國豬腳
我泄氣的拿下面罩,走回廚房去。經過客廳的時候,被在客廳速讀雜誌的他叫住——
“嘿,過來,這邊有一封自稱色情狂的讀者投書,你一定要看一下!”他對我揮舞著一份某殖民地出的雙周刊。
我乖乖走過去,心裡決定讓待在廚房裡的豬腳先自己獨個兒反省一下——即使是烤豬腳,也不應該隨便跟著別人冒充德國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