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我相信你的責任心和能力,它應該與你的設計沒有關係,別擔憂,哦?”秦懷古安慰道。
“那,會不會施工上有問題?”
“應該也不是。我也了解石萬山,了解他的大功團。山體滑坡,估計連陰雨是罪魁禍首……”
“石萬山?他還在大功團?”林丹雁抑制不住,幾乎是喊了起來。
“是啊。”秦懷古抬起頭,端詳著她,“小林,怎麼啦?”
“哦,我對石萬山還在大功團有些意外,”林丹雁伏下身子,察看著圖標上的“七星谷”,藉以掩飾自己的失態,“以為他早就高升了。”
“丹雁,你早點回去吧,準備一下,明天早上六點鐘我們飛漢江,多帶點資料,換洗衣服也多帶幾件。這次你可能要在七星谷呆一段時間。我們必須在技術上確保施工人員的生命安全。”
“好的。那我回去準備一下,老師再見。”出了門,林丹雁的心臟依然狂跳不止。
淒淒切切連綿數月的小雨,在人們似乎看不到盡頭的絕望中,終於停住了。一輪久違的太陽,隱藏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偶爾猶抱琵琶半遮面般羞答答露一下臉,又急惶惶地躲了回去。營房遠處,群山被雨水洗得一塵不染,碧綠的顏色近乎失真;窗外,百年大槐樹老枝發出新芽,誘人的嫩綠,告示著春天終於來臨。
一營營部的活動板房裡,張中原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的大槐樹,呆呆地想著心事。齊東平站在門口好幾分鐘,等著被召見,發現這招行不通,只好高聲地,“報告!”
張中原回過神來,“進來。學完了?”
“學完了。”
“查清楚了嗎,昨晚在一號洞口放的說是辟邪的鞭炮,是誰買的?”
“方子明。”
“混帳!他還嫌亂得不夠?”張中原的火氣抓住時機,轟地躥了上來。
齊東平慌亂解釋,“營長,上個月,雷電劈了太陽樹村兩棵老柏樹,有人說必須……我批評了他,他已經承認不對……”
“行了行了,你們這叫什麼,我看是叫兵兵相護。”張中原沒好氣,“這次就算了,這串鞭炮,算是慶祝他們八個人死裡逃生。以後,誰再受這種迷信傳言的影響,看我怎麼收拾他。去吧。”
齊東平磨磨蹭蹭的,顯然還不想“去”,卻又不開口。
“還有什麼事嗎?”
“沒有,沒什麼。”忽然下定了決心,“營長,聽說要追究責任……”
“追究也追究不到你頭上,你已經盡職了。放心吧,這件事不會影響你提乾的。團長說了,還要為安全員請功呢。”
齊東平頓時眉開眼笑,運足精氣神,“啪”地一個敬禮,“謝謝營長!”歡天喜地跑出去,路遇正往小廣場去的石萬山和洪東國,笑吟吟行禮,“首長好!”
“有什麼好事,笑成這樣?”洪東國問。
“有……沒有!兩位首長再見!”一陣風似的沒了蹤影。
洪東國淺淺地笑笑,“不知要到什麼時候,那八個戰士才能這樣活蹦亂跳。不過他們沒有生命危險,也夠慶幸的。我一生中最漫長的時期過去了。”
“不是一生,是前半生,”石萬山認真糾正他,“老洪,看七星谷的石頭,我早就知道龍頭工程很難一帆風順。只有傷沒有亡,而且重傷只兩個,老天夠照顧我們的了。怕的是,這還只是個下馬威……”
“團長,政委,我正找你們呢。”張中原風風火火跑過來,“我是不是帶人把一號洞口清理一下……”
“急什麼?現場先留著!讓首長和專家看看,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石萬山瓮聲瓮氣。一股情緒上來,他飛起一腳,一塊碎石便劃著名弧線連滾帶爬。
洪東國拍拍張中原肩膀,“整頓學習,整頓學習,可以多學習嘛!內務條令,保密規定,都行。其他事情先別操心了。去吧。”
張中原遵命,走出十幾米遠,又聽石萬山在背後高喊,“張中原,今天在谷口值班的王大偉,還有孔躍,原則性強,嚴守紀律,每人給一次嘉獎。”
洪東國走近石萬山,“老石,師首長馬上就到了,你這情緒,少說話。不管怎麼說,咱們團確實出了事故。”
“老洪,你也聽到了師里鄭浩副參謀長打電話的口氣,把我們當新兵蛋子啊?我憋氣……”
“哎,老石,等會兒見到他,臉可別拉這麼長,他畢竟是師首長,是咱們的上級領導。”
“放心,黨的組織生活原則我倒背如流。”
洪東國笑笑,“我哪能對你不放心啊,只不過天生一副婆婆媽媽的心腸,老忘了看對象是誰。鄭浩怎麼看,由他去,不是還有專家組嗎?他說什麼,咱先聽著。”
“放心吧,我不是愛斗架的烏眼雞。”
兩人互相看一眼,都大笑起來。
石萬山用手搓搓臉,“我還以為自己再不會笑了呢。等專家的意見吧。師長他們該到了。”
說曹操,曹操到。一架小型軍用直升機沿著山谷飛過來,降落到偽裝成彩色的小廣場中央。顧長天一馬當先衝出機艙,成南方緊隨,師副參謀長鄭浩斷後。鄭浩中等個子瘦而不弱,斯文沉靜的臉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上去矜持穩重,彬彬有禮,使他顯得比三十七歲的實際年齡要老成。只有走近他,盯住那副鏡片後的一雙眼眸,才能察覺到他眼角眉梢間遮擋不住的狂傲之氣。
石萬山和洪東國急忙迎上前,一一行禮。敬禮、回禮各自完畢,顧長天問石萬山,“現在在忙什麼?”
洪東國搶先開口,“首長,接到師里指示後,我們意識到整頓學習十分重要……”
顧長天大幅度擺手,“行了行了,我們不是來聽檢討的。龍頭工程出師不利,這可是件天大的事。耽誤了工期,耽誤了新型戰略飛彈布防,誰也負不起這個責。石萬山,你別弄一臉深沉給我看,覺著委屈是嗎?”
“首長,石某人豈敢,表情深沉是因為心情沉痛。兩個重傷戰士的腿,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顧長天冷笑一聲,“石萬山,你應該慶幸,慶幸你的八個人還活著!切口難,剛切口又遇上連陰雨,你們的運氣確實有點背,是吧?不要以為自己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就滿不在乎。”
“是,謹遵首長教誨!不過,我要為自己辯白一句,我對所有的山石都充滿敬畏。”
成南方岔開話題,“爆破救人,是誰的主意?”
這回,石萬山搶先開口,“團黨委的集體決定。”
洪東國說,“是老石提出來的。如果沒有老石的當機立斷,後果也許不堪設想。”
鄭浩一直冷眼旁觀著局面,卻突然輕聲笑起來,移步石萬山面前誠懇握手,“石團長,真佩服你的膽量,不,是膽識。誰敢橫刀立馬?唯此石大團長!萬一炸傷炸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