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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美玲的好勝心被挑起來了,“我絲毫不懷疑你能成為一個出色的律師。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超越中國的現實來單純地看待法律問題。咱們平陽,還有幾十個非典病人住在醫院裡,疫情隨時都可能會反彈。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還沒有結束。你說,在這種時候,追究一顆臭彈導致一個戰士死亡是誰的責任,合適嗎?田大娘家的不幸已經很深重了,這個時候,你讓她去向政府要賠償,你想想會把她置於何地?這左鄰右舍,誰不知道政府強行救助他們一家人的事情?”
田大嫂囁嚅著,“美玲姑娘,你別生氣。不是家裡揭不開鍋,我也不會這樣做。我沒想到政府還會派人帶著錢來看我們。美玲啊,以後我該做啥,不該做啥,我都聽你的。小高也是好意,他是看我們家確實沒法過了,才出了這麼一個主意。”
小高站了起來,說,“你談的是人情,我講的是法理。戰士因臭彈而喪命,責任肯定要有人負,要麼是槍械商的責任,要麼是彈藥商責任。我對中國的國情,也很了解。中國如果永遠處在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狀態,她肯定就完了。不管這場戰爭還會持續多久,省第一人民醫院對田大娘家遭受的一連串不幸應該負的責任,都存在。田大娘,我還是那句話,你要告省第一人民醫院,你肯定能贏。如果我還沒走,你又想打這場官司,我免費給你當律師。再見。”
丁美玲和萬富林回到金河賓館五號樓,張保國還沒回來。
第二天,市衛生局、市民政局聯合開展了對出院非典病人、病故非典病人家人的回訪活動。
第三天,市政府下發了一個通知,對非典病人病故或治癒出院後可能面臨的問題,做出了詳細的應對規定。
忙忙碌碌中,十一天過去了。張保國和丁美玲並沒有按事先的約定,在隔離結束的第一時間,用一次狂歡,慶祝自己平安度過了非典時期。他們並沒有忘記這個約定,他們再也沒有什麼心理障礙了。但是這個時間他們沒法呆在一起。張保國去了省委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北京即將脫離疫區,生活的重心肯定又要轉變了。省第一人民醫院在這一天複診,丁美玲和吳東去了那裡採訪。
丁美玲和吳東在醫院裡尋找了很久,沒有發現錢東風的蹤影。
他們很想在這樣一個時刻,採訪到錢東風。
林副院長已經出院了,說起那段日子,眼睛始終紅紅的。
丁美玲帶著幾分遺憾回到金河賓館,把這遺憾告訴了萬富林。
萬富林說,“昨天,錢東風被雙規了。”
丁美玲說,“為什麼?”
萬富林問,“一是涉嫌瀆職,一是涉嫌貪污受賄。我聽到的情況是這樣的:檢察院準備調查錢東風在非典期間的瀆職行為,消息傳出後,舉報他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藥品推銷商巨額賄賂的匿名信,雪片一樣飛向了檢察院和紀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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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山決定用一次聚餐,宣布這個家庭非典時期生活的終結。
經過考慮,他決定邀請三個女士參加這次家庭聚餐,一個是準兒媳婦丁美玲,一個是前兒媳婦王思凡,一個是英雄朱全中的妻子尚紅雲。
張怡接到電話,馬上應承說,“沒問題,爺爺,我和我媽星期天中午一定準時回去。”
王思凡從衛生間裡走出來,“什麼事?”
張怡說,“爺爺說星期天中午要在他家裡搞一次家庭聚餐,叫你和我都回去參加。”
王思凡大聲說,“你也不問問我願不願意,真是的。回去也是你回去,不是我回去。我跟你們張家,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怎麼了?”張怡看著王思凡,“媽,不就是吃頓飯嗎?至於嘛。”
王思凡說,“這可不是個小事兒!生活在張保國的陰影下面,我哪裡還有新生活?我是王思凡,我必須做王思凡,我不願意只做什麼張市長的前妻。”
張怡哧哧地笑起來,“這是什麼話!歷史就是歷史,時光不會倒流,你呢,這輩子也改變不了張保國的前妻這個身份。這三年,爺爺家裡的飯,你也沒少吃……”
王思凡抓起一個杯子摔在地板上,“你,你怎麼敢對我這樣說話?我是個要飯的嗎?你太過份了!”扭頭噔噔噔進了自己的臥室。
張怡一下子傻了。呆坐了一會兒,起身把地板上的碎玻璃打掃乾淨,之後又呆坐了一會兒,還是想不通媽媽為什麼發這麼大火。
心裡覺著委屈,起身走到陽台上,撥通了鄭豐圓的手機,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哭了起來。
鄭豐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說,“這麼說,你媽其實還愛著你爸。對了,你爸跟那個丁美玲現在怎麼樣?”
張怡抽泣著,“正在朝教堂走吧。”
鄭豐圓說,“你確實不該替你媽答應這件事。”
張怡說,“你說我媽會吃丁美玲的醋?”
鄭豐圓說,“反正你媽在你們的家庭聚會中處在弱勢位置,她肯定很尷尬。”
張怡說,“這談沒談過戀愛,看問題是不一樣。要不,我給我爺爺打個電話,就說我媽不想去。”
鄭豐圓在那邊笑了起來,“你呀,是真不懂人情世故呀,還是在裝傻?你千萬別打這個電話。”
張怡問,“那我該怎麼辦?”
鄭豐圓說,“去給你媽賠個理,道個歉。你媽要是真不想去,她自己會給你爺爺打電話的。理由很好找,不用你操心。”
張怡關掉手機,直接衝到母親的房間,叫了一聲:“媽——”
“出去!”王思凡生氣地說,“你不會敲門嗎?”
張怡只好退出去,關上門,又敲開了門,說:“對不起,媽。我忘了我爸已經戀愛了。我沒想爺爺會不會請丁美玲……”
王思凡冷笑一聲,“你爺爺怎麼可能不請這個准少奶奶?”
張怡說,“媽,其實,我覺得你們見見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你只是嘴硬,其實你心裡還是有我爸。否則,你不會這樣子。我以為,愛一個人,一定會希望他好。丁美玲確實不錯……”
“出去!”王思凡伸手朝門口指著,“你出去!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張怡含著眼淚,狼狽地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怡就把早餐準備好了。看到母親吃了早餐,她心裡才覺得好受些。
王思凡取出存摺,對張怡說,“小怡,原諒我,昨天我不該對你發脾氣。我其實也是一個小氣鬼。”
張怡忙說,“媽,是我的錯。”
王思凡說,“其實,我對你爸一直心存幻想。這兩個月,丁美玲主持的節目,我幾乎都看了。她表現得這麼出色,是因為她心裡有愛情。我相信她這麼做,更多的是為了幫你爸。臨危受命,是需要很多人真心幫助的。這個丁美玲,比我更懂得優秀男人的心。我應該祝福他們。”
張怡喊了一聲,“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