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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麼多板藍根沖劑只拿來零售,十年八年也賣不完。急中生智,窮則思變,最後,兩人想到了弄個醫藥二級批發權,擠進荷花池藥材批發市場,希望能藉此絕處逢生,進而邁上一個新台階。搞這個二級批發證,談何容易。存摺上餘下的那點錢,只怕連一個關節都打不通。丁國昌一大早去見丁美玲,就是想說說這件事,看看妹妹能不能幫他把這張證很快拿下。
這時候,看見本市的常務副市長清晨七點從妹妹的房子裡神秘地鑽出來,丁國昌能不高興嗎?
丁國昌拿出手機,打開電源,先撥了一個電話,“姐夫,我是國昌。你車上有人沒人?沒人?太好了。我在濱河花園小區東入口和濱河大道交叉口,你快來接我回家。沒有車撞我,也沒人逃逸。大清早說這個多喪氣!沒有急事,我敢耽誤你的生意嗎?你要來了,也許三、兩天你們幾百個的哥鬧了幾個月沒下文的事就解決了。對,我不是市長,可我說的不是大話。你快過來吧,我一年能用你幾回車?好,我等你。”點了一支煙深吸一口,又撥了個電話,“是嫂子吧?我哥沒去廠里吧?沒走?太好了。你讓他上午請個假。扣工資?扣就扣吧。一個月不就那五、六百塊錢。嫂子,你讓我哥接。哥,這丁嵐考高中的事,是不是你們家今年的頭等大事?能順順利利考上四、七、九中,丁嵐就算跨上全國一流名牌大學大門前的台階了。這兩年,失業的大學生有多少?可你們沒聽說過北大、清華的學生失業吧?你和嫂子都別出去,等著我。當然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對了,媽愛去看河邊公園的人跳舞、練劍,上午別讓她去了。我要說是咱們家,我說的是大家的頭等大事。萬全姐夫一會兒來接我,他也參加。這麼多年了,咱們一直沒把他當外人。我掛了。”把半截煙扔在地上用腳踩踩,又彎腰把菸頭揀起來,走幾步扔進一個垃圾箱裡,抬眼看看從高樓的縫隙里剛剛探出頭的太陽,哼著地方戲的曲調,又撥了個號碼,“老婆,是我。我連見都沒見美玲……這時候沒急事,我哪兒捨得亂打手機?沒見到美玲,可我見到了更值得見的人物。老婆,我先不告訴你。反正是個天大的喜事。唉,你別掛,別為了幾毛錢誤了大事。好,我不囉嗦了。上午你別去藥店了,反正小姐們也在睡覺,也沒什麼生意。
好好,你別掛。你把姐叫上,馬上到大哥家。對了,你一定要帶上三、兩百塊錢。你別問了,帶上就是了。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咱們合計的事,十有八、九成了。這要歸功於我爹我媽教育有方,我們四個兄弟姐妹從小就很團結。當然,大嫂和你這個三嫂也特別賢惠,前些年支持美玲上學都很積極……唉唉唉——”拿著手機看看,搖頭喊,“娘們兒到底是娘們兒,哪大哪小都不知道。不是高興,我囉嗦,我跟你囉嗦個屁!”
不一會兒,尚萬全開著紅色富康計程車過來了,探頭喊,“過來上車呀,擺什麼譜呀你。怎麼啦,買彩票中大獎啦?”
丁國昌小跑過來上了車,“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件比中大獎還要有價值的好事。在咱中國,錢是頂事了,可有時候錢又是孫子。在咱中國,名有時候也頂事,可有時候呢,虛名屁也不是。什麼東西最頂事呢?權唄。美玲小時候,就挺有主見,可我還是沒想到,她二十幾歲就能悟透這個道理。你說在咱平陽,手裡握有大權,什麼事做不成?名星也當了,錢也不少拿……”
尚萬全開著車道:“都說的什麼呀!小孩子都懂的事,還用你總結?我家尚勁要競選班長,這幾天,天天拉我背演說詞。也不想想你那一屋子板藍根咋辦,真服了你了。美玲要是知道你借錢是買板藍根,還不氣死了?別整天想著一口吃成胖子的美事,當心一口噎死你。虧得你的心還沒大到要吃天,沒借高利貸做這事。否則,這回你就死定了。我開了八、九年出租,房子不是早買了嗎?”
兩個人說著話,車進了河西的老城區。
7
丁家的大雜院地處平陽市的腹地。這地方被東、西、北三面大街兩邊的高樓圍得密不透風了。像中國絕大多數大城市一樣,平陽的市政方針,也是只發展道路、示範小區這樣一些容易吸引人眼球的形象工程,眼下乃至未來三、五年,根本無暇也無力改造這些在大街上看不見的破敗老城區。七折八彎的小街小巷裡,到處能看到青磚紅磚砌成的垃圾箱,空氣里瀰漫著老式公共廁所獨有的正宗臊臭氣。江陰街那些懷舊的老人們,這幾年看了拔地而起的一片片小區,也都開始痛恨自己的生存環境了,沒事聚在一起,談的都是一個話題:何時這裡才能拆遷,嘆的都是一句話:咱江陰街沒出大官呀。丁家的小閨女大學畢業進了電視台,時不時還能在電視上隔著個小桌子和市裡的大領導說這說那,這讓江陰街的老人們看到了希望。丁老太太也因此得到了街坊鄰里特別的尊重。
八點半鐘,除了上學的孩子,丁老太太和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在堂屋聚齊了。
尚萬全站在門口踱著步,催道:“國昌,把你的原子彈放出來吧。我是要交份兒錢的人,沒時間。”
大嫂也說話了,“三弟,我是計件拿錢,晚去早去無所謂,你哥如今可是車間主任了,又剛當了幾天……”
劉彩雲瞪了丈夫一眼,伸腳踢了丈夫一下,“鬼鬼祟祟的煩人,有屁你快放啊你。抱著電話你滔滔不絕……你快說呀!”
丁國昌乾咳了幾聲,“這件事太重大了,所以我想讓大家同時知道這個消息。咱們家的和睦,可是有名的……”
劉彩雲恨恨地說,“你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老太太沉著臉說,“三兒說的那是真話。你爹走的早,你們幾個要是不抱團兒,不爭氣,你們能人模狗樣活一家人?三兒說的有理。說吧,三兒。”
丁國昌端起大茶缸喝口茶,面露得意之色,“早上我找小四,她如今既是名人,又是大忙人,不好找。我還沒上三樓,就看見一個戴禮帽、戴墨鏡、穿黑風衣的男人從美玲的房子裡出來了。”
幾個全聽得呆住了。
丁老太太哼了一聲,“你看清楚了?你可要看清楚了再說!”
丁國昌看著母親說道,“我當然看清楚了。如今是改革開放的時代,這談戀愛,也沒一定的章程,年輕人有的還試婚呢。這個人你們也都認識。我也是跟蹤他半天才認出來他是誰的。”
丁國泰大聲叫一聲,“你就直說了吧。”
丁國昌一字一頓地說,“他是咱們市的常務副市長張保國。”
停下來,看看各位都很驚訝,又說,“所以我才說這是咱們家的大事情。我是這麼想的,咱們就這一個小妹,她的事咱們也不能不過問。美玲和張副市長,其實他也就是市長,他是常務副市長嘛,他們要真在談戀愛,我想是不是請張副市長來看看咱媽?這事要是定下來了,丁嵐上學啦,我辦二級批發證啦,姐夫你們的勞資糾紛啦,也就不是個事了。用什麼方式請張市長,咱們應該好好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