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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聽到姓沙,李達康心裡動了一下。看來陳岩石和沙書記真有一層親昵關係哩!又揣度高育良知道這層關係,所以“九一六”之夜打了電話提醒他。細想想又覺得不對,老高為什麼要提這個醒呢?高育良喪失了晉升省委書記的機會,會希望他順利接劉省長的班就位省長嗎?

    陳岩石講得動容:……攻堅戰打響了,班長沙振江帶著我和二順子等十六名尖刀班戰士每人背負著四十多斤重的炸藥包,魚貫躍出戰壕。城牆上,暗堡里,日軍機槍瘋狂掃射。沖在最前面的是沙振江,小紅旗在硝煙中時隱時現。沙振江身後是我,再往後是二順子……

    高育良只看到陳岩石嘴在動,不時地揮著手,在講述,至於講的都是些什麼,一句也沒往耳朵里去。他和李達康一樣,也在想心事。

    事情好像不對頭,肯定是哪裡有問題。他沙瑞金怎麼就敢斷言“九一六”事件是腐敗造成的呢?這樣講話不輕率嗎?這位新書記又是從哪裡了解到的情況呢?該不會是從陳岩石那裡吧?新書記開宗明義就開銷李達康,這是不是說,H省未來所謂的沙李配並不存在?李達康的省長和他先前的省委書記一樣,只是諸多政治傳言中的一種?

    陳岩石越說越激動:……在距城南門六十多米的一棵老槐樹下,沙振江身中六彈,壯烈犧牲!我把沙振江的炸藥包背上,繼續前進。一排機槍子彈打過來,我中彈倒下了。就在我掙扎著向前爬時,二順子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前進了幾米,連人帶炸藥一起滾到城門洞裡,拉動了導火線。城門被炸開了。總攻的衝鋒號響了起來……

    李達康看著陳岩石有了些激動。當年老人背炸藥包,“九一六”之夜老人也是背炸藥包啊!幸虧老人挺身而出,讓他有所顧忌,他才沒堅持強拆,沒讓事態進一步惡化。都說老人開著個“第二人民檢察院”,是個老憤青,可老憤青有原則,有底線啊!老同志政治上強,天然具有底層意識和群眾意識呢。現在想想,倒是祁同偉有些可疑了,他一個公安廳廳長,怎麼想起建議他繼續強拆呢?拆掉大風廠,對這位公安廳廳長有啥好處?據說廳長同志和高小琴有瓜葛,這裡面莫不是有啥名堂吧?

    這時,陳岩石已是老淚縱橫:……二順子犧牲時十六歲,只有一天的黨齡啊。在我黨歷史上還有沒有這種一天黨齡的黨員?我不知道。不過我想,在戰爭年代,像二順子這種情況絕不會只是一個。這些黨員用他們的行動,以自己的流血犧牲,實踐了入黨誓言啊!

    常委們此時情緒激動,無不動容,沙瑞金的眼睛都濕潤了。

    陳岩石最後說:……因為入黨,我在年齡上虛報了兩歲,後來提前離休了。瑞金同志這次問我,你提前離休沒能享受副省級待遇,後悔不後悔?我說不後悔。當年我們尖刀班十六個同志,一場攻堅戰犧牲了九個,和他們相比,我夠幸福的了。所以瑞金同志代表組織向我道歉時,我說,這有啥歉可道啊?背過炸藥包就該伸手要官要待遇了?背炸藥包是黨員的特權,當年虛報年齡爭搶這個特權時,我甚至都沒想到能活到今天!同志們,我這一生都為搶到這個特權而驕傲啊!

    沙瑞金和眾常委再度熱烈鼓掌,掌聲經久不息。

    陳岩石離去後,省委常委會繼續進行。

    沙瑞金感慨萬端,不時地用指節擊打著桌子:同志們,戰爭年代,我們黨員爭搶的是背炸藥包,是前赴後繼去犧牲,奮鬥犧牲是我們共產黨員的特權。如今呢?我們一些黨員幹部爭的是什麼?權與錢!是“前腐後繼”!為了升官發財,把封建官場那一套全學來了,搞得一個地區一個部門烏煙瘴氣!舉一個例說吧,我來本省任職,陳岩石可沾大光了,知道他喜歡花鳥,不少人往他那兒送花鳥,光鳥就送了十幾隻!如果陳岩石喜歡養寵物,恐怕熊貓、老虎都會送過來吧!什麼風氣啊!

    常委們面面相覷。會議室里的氣氛又明顯緊張起來。

    沙瑞金繼續說:有的幹部,級別不低,這次還想進一步。他是管科技的幹部,做了六年科技局局長、五年市委組織部部長,可我們的農業科學家、科學院院士,他竟然不認識!人家和他握手,他還仰著臉問人家是哪個單位的?稍有姿色的女幹部呢,他個個熟悉,連偏僻鄉鎮上的女幹部,他都能叫出人家小名。哎,這像什麼話呀,同志們?!

    高育良感覺時機到了,應該主動出擊了。歷史經驗告訴他,整風也罷,運動也好,搶奪話語權最重要。只有積極批評別人,才能最好地保護自己。而且領導需要擁護,天然地喜歡率先擁護他的積極分子。

    ——瑞金同志,您說的這個同志我也聽說過,就是喜歡泡女幹部嘛,晚上經常拉扯著一幫女幹部四處喝酒。只要一喝,肯定要把一兩個女幹部喝倒,送去掛水,影響非常不好,背地裡大家都稱他花帥。

    沙瑞金激憤地說:這樣只會喝花酒不干正事的花帥,我們能向中央推薦,安排副部級職位嗎?當真把我們的人大、政協當花瓶了?

    會議開到現在,還沒有一位常委發言呢。高育良第一個開口,而且插了新書記的話,令人刮目相看。然而,他有這個資格,畢竟是曾經的省委書記的熱門人選嘛!高育良又風趣地插話說:瑞金同志,我看啊,可以考慮安排他到省婦聯看大門,發揮這位花帥的特長和餘熱。

    李達康不滿地看了高育良一眼。作為資深政治家,李達康已看清形勢了——新書記不是針對“九一六”來的,而是要做一篇大文章。他當然知道發言表態的重要性,也懂得批評別人搶得先機的技巧,但大秘書出身的李達康不屑於像高育良那樣,跟著領導踢死老虎的屁股。他要等待時機,出筆不凡,鳳頭豹尾,幫新書記寫好開篇文章……

    沙瑞金繼續講話:還有一個同志,我省的公安廳廳長啊,肩負著社會治安和維穩的重大責任啊,他倒好,那麼多的正事不干,突然跑到陳岩石養老院的小花園裡挖地去了!累得一頭大汗,幾乎光膀子呢!

    調研回到京州,沙瑞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陳岩石。進了養老院的門,卻見著公安廳廳長祁同偉和陳岩石在一起挖坑栽花。沙瑞金的心裡馬上“咯噔”了一下:昨夜光明湖畔發生突發性群體事件,死了好幾個人,還有許多人被燒傷,這個公安廳廳長怎麼還有心思在這兒當花農?後來才知道,不光是一個公安廳廳長,自從二十多天前他空降H省,陳岩石所在的這個養老院就熱鬧起來了!敏感信息如風一般傳播:沙瑞金的伯父是陳岩石的入黨介紹人和班長。解放後,陳岩石經常接濟烈士家屬,沙瑞金是陳岩石供到大學畢業的。祁同偉得知信息後,已無李達康那樣的表演機會和舞台,只能緊趕慢趕上門噹噹花農了。

    高育良臉上的笑容凝結了。他既沒想到祁同偉會跑到陳岩石養老院去挖地,也沒想到新書記會把矛頭直接指向祁同偉,一時間有點蒙。

    沙瑞金舉重若輕,談笑風生。我建議今年農村基層評勞模,就評咱這位祁廳長,反正我投一票。好同志啊,干農活的一把好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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