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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意見也很強烈。反映祁同偉人品有問題,對組織不忠誠,耍兩面派,和一些商人老闆勾肩搭背。沙瑞金皺起眉頭:不能這麼虛,說具體事例!比如?田國富不時地看一下筆記本:比如,祁同偉和山水集團的老總高小琴,據反映,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祁同偉常帶人到山水集團會所吃吃喝喝,有時還有高育良副書記參加。丁義珍和京州的一些幹部也常往那裡跑,那個地方幾乎成了一些幹部的專用休閒場所!中央八項規定下來後有所收斂,明里沒人敢去了,暗裡不好說。吳春林補充說:因為祁同偉是政法口的幹部,我們再次認真聽取了主管政法工作的高育良副書記的意見。高副書記仍然堅持原推薦意見不變。高副書記說,他是把祁同偉當接班人培養的!這次推薦安排主管政法的副省長,下一步可以接他的班,順序出任省政法委書記。
沙瑞金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是啊,安排政法委書記,再把高育良的省委副書記接過來,祁同偉就功德圓滿了。高育良內舉不避親,舉薦自己門生不遺餘力啊!春林同志啊,你們組織部的意見呢?
吳春林看了田國富一眼:我們和紀委的意見,最好再看一看!
田國富直截了當地談了一個情況,高育良和祁同偉還不僅是門生關係,高育良當年是祁同偉的岳父提拔起來的。高育良這麼熱心地培養祁同偉做接班人,有沒有私心呢?有沒有權力私相授受的嫌疑呢?
沙瑞金立即表態:國富同志,你這個提醒很重要!人民授予我們的權力,絕不能在個人之間私相授受,這是原則問題,也是政治規矩!
組織部部長和紀委書記走了,沙瑞金仍在想自己名義上的副手高育良。H省這潭水真的很深,幹部關係盤根錯節,人脈、歷史淵源都是不可忽視的問題。他初來乍到,表面上寬鬆隨意,實際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政法系、秘書幫,說起來都不承認,像是一個個玩笑,究竟有沒有呢?秘書幫看不出啥端倪,高育良的政法系卻呼之欲出了。政法系的前台人物就是那個祁同偉嘛,省級機關幹部當中反映很大……
田國富、吳春林離去,沙瑞金剛坐下,檢察長季昌明又到了,說有急事要匯報。一聽竟是李達康送有問題的前妻去機場,這讓沙瑞金吃了一驚,讓他及時記起了高育良的匯報,不由驚問:怎麼會有這種事啊?季昌明苦笑不已:就有這種事啊!反貪局局長侯亮平得知這一意外情況,被迫緊急處置,在機場路出口處,把李達康同志的專車攔了下來。
侯亮平?沙瑞金想了起來,又是政法系,高育良的學生嘛!便不動聲色地問季昌明:就是前一陣子從北京調過來的那位同志吧?季昌明說:是的,沙書記,您親自和他談的話。沙瑞金道:我有印象,一位很精幹的幹部嘛!說著,站起來,走到季昌明面前,拉著季昌明在沙發上坐下,一邊倒水,一邊說:昌明同志啊,李達康和歐陽菁離婚的事我知道,李達康專門跑來找我匯報過,是我建議他儘早離掉的。
季昌明有些意外:哦?沙書記,這我以前還真不知道呢!
沙瑞金把水杯放在季昌明面前:他們離婚很正常,分居都八年多了,夫妻之間完全沒感情了,早就該離婚了嘛!不過,李達康用自己的車把離了婚的老婆送往機場,親自去送,這真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季昌明喝了口水,咂著嘴:是啊,按說這不應該啊!
沙瑞金問:他離婚的老婆,就是那個歐陽菁,到底有多大的問題呢?季昌明想了想:現在能落實的是受賄五十萬元人民幣,其他問題還在查……沙書記,我建議您儘快找李達康同志談一談。沙瑞金搖搖頭:現在還談什麼?等他來找我吧,他應該給我和省委一個解釋!
季昌明搓著手,滿臉愁容:沙書記,李達康同志提出了個政法系的問題。沙瑞金笑笑:是不是傳說中育良同志的那個政法系啊?季昌明點頭:是的,比如祁同偉、侯亮平,還有陳海,早年都是高育良同志的學生。沙瑞金沉思片刻,皺著眉頭,很嚴肅地問:昌明同志啊,你是老同志了,那你認為咱們H省有這麼個政法系嗎?實話實說,有一說一!
季昌明慎重道:說不好,雲裡霧裡,似有似無。比如,說侯亮平和原反貪局局長陳海是政法系的人,我不相信!沙瑞金沒表態,只道:陳海現在在醫院躺著,我們先不說,你要提醒侯亮平注意這個問題。季昌明說:侯亮平一來上任我就提醒過他了,他很注意。沙書記,可要說根本就沒有這個政法幹部小圈子,恐怕也不是事實。公安廳廳長祁同偉就是這個小圈子的核心人物,經常搞一些政法口的同學聚會!
沙瑞金心中有數:好,情況我都知道了,昌明同志,你別有顧慮,歐陽菁的案子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既不要看李達康的臉色,也不要考慮高育良會怎麼想,就八個字——實事求是,依法辦案!另外,也給侯亮平同志帶一句話,就說我沙瑞金和省委謝謝他這個反貪局長了!
季昌明一怔:沙書記,您謝侯亮平啥呀?他做啥好人好事了?
沙瑞金看著落地窗外,語重心長地說:他攔下了李達康的車,挽救了李達康的政治前途啊!這是他的心裡話,他真心感謝這位不畏權勢的年輕反貪局局長。這位反貪局局長把一個天大的麻煩幫他攔在省內了。
窗外,高大的白楊樹枝繁葉茂,一群喜鵲在綠葉間嬉戲。喜鵲黑羽白尾,翻飛跳躍,渲染出一派生氣。沙瑞金的心情漸漸開朗起來。
二十三
趙東來是個刑偵高手,當年做刑警時就因偵破重大刑事案件受到過公安部的表彰,在專業圈內頗有名氣。他辦案有獨特的思路,輕易不透露自己的想法。現在,他掌握著一段舉報人錄音,這個錄音出自陳海車禍現場被軋壞的手機,應該與陳海的被害有關。按趙東來的推測,手機里這個聲音應該是蔡成功的,蔡成功也承認給陳海打過舉報電話。但聲音技偵的結果卻表明,蔡成功並不是那個舉報人。語音對照分析顯示,蔡成功和那個舉報人留下的錄音的相似性不到百分之三十。
如果舉報人不是蔡成功,那還能是誰呢?考慮到蔡成功錄音時的狀態不是太配合,趙東來決定,再給蔡成功錄一次音。剛把命令發布下去,辦公室門輕敲一下後開了,市委書記李達康沉著臉走了進來。
趙東來不無愕然地站起身:李書記,您怎麼來了?李達康在趙東來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哦,向你了解一些情況!趙東來繞過辦公桌,走到飲水機前為李達康泡茶。哪方面的情況?李達康神情憂鬱地點上一支煙,伴著嘆息吐出一口煙霧:我前妻歐陽菁的情況。趙東來把泡好的茶遞到李達康面前:前妻?到底離下來了?哎呀謝天謝地!
李達康不無煩惱地擺了擺手:東來,我想知道,歐陽菁真有問題嗎?趙東來並不隱諱:真有問題!蔡成功的舉報不是空穴來風。李達康思索著:可蔡成功為什麼單單舉報了歐陽菁?他和丁義珍是什麼關係?和高小琴是什麼關係?和北京來的那個侯亮平又是什麼關係?
趙東來說:我也在想這些問題。他隨手拉了把椅子,在李達康跟前坐下,開始向市委書記匯報,說是最近市局經偵大隊查處一起非法集資案時,無意中又發現了蔡成功的影子。蔡成功用了社會上六千萬非法集資的高利貸,和丁義珍合夥買礦,一起做過煤炭生意。更蹊蹺的是,境外抓捕丁義珍又出了意外,人在多倫多竟然被盯丟了。李達康說:怎麼會呢?追逃組組長是祁同偉,副組長是你啊!趙東來苦笑說:問題就在這裡!祁同偉直接和多倫多總領館聯繫,第一個得到信息的是他,這位祁廳長姓蔣還是姓汪啊?李達康狠狠將抽了半截的煙在菸灰缸捻滅。問得好啊,東來,這人姓了汪,丁義珍可就難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