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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可以攜夫人進行一次回訪嘛,還有日本和美國的友好城市……"齊全盛擺擺手,口氣不悅:"別說了,這事我已經知道了,我看怪你高阿姨!
退休以後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誰的老婆,不注意影響!出國出國,出到人家的陷阱里去了!"
李其昌仍在說,口氣有些吞吞吐吐:"比較麻煩的倒是……倒是小艷……"齊全盛停住了腳步,臉色難看:"怎麼?聽說了些什麼?小艷經濟上真出問題了?"
李其昌想了想,咕嚕了一句:"怎麼說呢,齊書記,這……這……"齊全盛語氣沉重,逼視著李其昌:"其昌啊,事情已經搞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啊?有什麼就說什麼,聽到什麼就說什麼,我還受得了,也能正確對待!"
李其昌這才道:"經濟問題倒沒聽說多少,只是……只是大家私下裡都在傳,說……說小艷和白可樹關係非同一般,是……是白可樹的情人,再加上藍天集團又是那麼個情況……"
齊全盛頭一下子大了,像突然被誰打了一槍!這可是個新情況:女兒小艷竟和白可樹搞到一起去了,竟然會是白可樹的情人?!如果真是這樣,小艷的麻煩就大了,其一,小艷不會沒有問題,她可以不貪,卻完全可能為白可樹的貪婪提供便利和幫助;其二,就算她沒有問題,也會因為白可樹的問題被整出一大堆問題來,鏡州的案子現在可是劉重天在查!
李其昌賠著小心:"據咱女市長說,這個禍還是小艷闖下的,她非要抓藍天股份公司的聘任老總田健,因為田健是您批示引進的MBA ,檢察院吃不准,拖著不動,想等您回國後再說.小艷又找到臨時主持工作的趙市長那裡,由趙市長批示抓了.這一抓就抓出了大麻煩.田健不是一般人物,在北京經濟界很有影響,被捕前一天,把一份血書和舉報材料托自己的留德同學帶到了北京,經一位中央首長轉到了中紀委,驚動了中紀委,才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齊全盛努力鎮定著:"這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田健舉報材料內容又是什麼?"李其昌道:"齊書記,您可能想不到:抓田健的事在咱們出國後第三天就發生了,趙市長後來向您匯報了那麼多雞毛蒜皮的事,這件大事就是不匯報.田健舉報材料的內幕是專案組最大的機密,沒人清楚,估計主要是談白可樹問題的,白可樹在抓藍天集團的資產重組啊……"
齊全盛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李其昌的話漸漸遠去了,恍恍惚惚像在夢中.
畢竟在國外辛苦奔波了十三天,回國後又碰上了這麼大的事,一夜沒睡,中共鏡州市委書記、鐵腕政治強人齊全盛再也挺不住了,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坐在獨秀峰潮濕的山道上……
李其昌慌了神,連連喊著"齊書記",忙不迭地從不離身的小包里取出救心丸,讓齊全盛吃了,齊全盛這才漸漸緩過氣來,斷斷續續地說:"沒……沒事,我……我們下……下山吧!"
李其昌按住齊全盛,不讓齊全盛起來:"別,齊書記,您別動,千萬別動,就地休息!我把司機小吳叫上來,我……我們把您抬下去……"齊全盛蒼白著臉,悽然一笑:"怎麼?要出我的洋相啊?走,我現在還死不了!"下山的步履是蹣跚的,李其昌再也不敢說什麼了,兩眼小心地看著腳下的路,扶著齊全盛一步步往下挪.齊全盛顯然身心交瘁,體力不支,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壓到了李其昌身上,喘息聲沉重.李其昌分明感到,齊全盛一陣陣顫慄發抖,有一種身體和精神同時崩潰的跡象.
然而,齊全盛就是齊全盛,真正的崩潰並沒有發生.
快到山下小石橋時,齊全盛推開了李其昌的攙扶,奇蹟般地恢復了原有狀態,還交代道:"其昌啊,我的身體很好,剛才是一時虛脫,你不要四處給我瞎嚷嚷啊,我今天事不少!"
李其昌紅著眼圈兒點點頭:"齊書記,這還用您說?我……我知道!"這日,因為齊全盛身體的原因,例行的爬山時間意外延長了四十七分鐘,鏡州市委001 號車離開獨秀峰軍事禁區,加速駛向市委時已是八時二十七分了.
周梅森《絕對權力》
第二節逃亡女市長趙芬芳一大早便接到了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劉重天的電話,約她到專案組談話.
劉重天這個電話打來時,趙芬芳剛剛洗漱完畢,下了樓,正準備吃早餐.這時,在鏡州航空公司做副總的丈夫錢初成已吃罷了,提著公文包正要去上班,聽出來電話的是劉重天
,在門口駐足站住了,難得關心了一下:"趙市長,劉重天這麼快就找你了?"趙芬芳沒好氣:"怎麼?錢初成,你想看我的熱鬧是不是?"說罷,在餐桌前坐下.
錢初成想了想,也走到餐桌前坐下了:"趙市長,我們畢竟認識二十年了,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我得勸你一句:採取任何行動都得三思,可別頭腦發熱!你攪和進去出了事,我臉面上也不好看,咱們名義上總還是夫妻嘛,再說,我現在又是航空公司的副總了!"
趙芬芳冷笑道:"沒有我這個市長,哪來的什麼副總啊?你也到鏡州各部委局辦打聽一下:有幾個人知道你這位航空公司副老總啊?沒聽說過嘛!人家最多知道女市長老公姓錢!"
錢初成自嘲道:"對,對,我是沾你的光,——可我不想沾這光,你同意嗎?"趙芬芳火了,把手中的牛奶杯往餐桌上一:"又想去和你那個小紅結婚了,是不是?"
錢初成很惡毒:"是啊,想了五年了,日夜都在想,我是襟懷坦白的,從沒瞞過你嘛!"
趙芬芳心頭一酸,淚水又像往常一樣很不爭氣地涌了出來:"滾,錢初成,你快滾吧!"
錢初成不滾,反而把椅子拉近了一些:"趙市長,你身在高位,要面子,我完全理解.可你也得理解理解我啊,你想想,你鬧得叫哪一出?田健的事別人不管,你偏去管,現在好了,揭出了這麼大個案子!好在齊小艷昨夜逃掉了,齊小艷不逃,你和齊全盛都不會利索!"
趙芬芳抹去了臉上的淚,口氣緩和了一些:"好了,好了,錢初成,你不要再說了,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用不著你瞎操心!我是鏡州市市長,還是市委副書記,必須堅持原則!"
錢初成笑了:"趙市長,這是在家裡,就不要再說這種官話了好不好?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啊?無非是想再進一步,在齊全盛倒台後繼任市委書記嘛!可我提醒你:齊全盛不好對付,樹大根深!再說,齊小艷的爛事你也幫著辦過不少,不能說沒有一點責任吧?"
趙芬芳不耐煩了,話中又帶上了刺:"是我的責任我都不會推,我真下台了,不當市長了,不就趁你的心了嗎?你錢總可以和我劃清界限,去和小紅結婚嘛!"錢初成站了起來:"別把我想像得這麼無恥,趙市長,我真是為你好!"說罷,走了.
無恥且無聊的丈夫走了好久,趙芬芳那顆傷痕累累的心才一點點平靜下來,市長兼市委副書記的感覺又漸漸找到了.很奇怪,在自己這個無恥且無聊的丈夫面前,市長兼市委副書記的感覺就是找不到,她時常是一個怨婦,不但丈夫錢初成認定她是怨婦,連她自己也這麼認為.
幸福的家庭是同樣的幸福,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老托爾斯泰說得一點也不錯.一場錯誤的婚姻造就了一個不幸的家庭,給她的人生帶來了災難,無意中也成就了她的事業.正是因為婚姻和家庭的不幸,她才把全部精力和熱情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才從一個並不出色的中文系大學生成長為一個經濟發達市的市長,從這個意義上說,她還得感謝錢初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