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高雅菊說:"炒股和小艷無關,是白可樹在那次出國考察時向我建議的,說我既然退休了,炒炒股是政策允許的.戒指的事給我刺激挺大,我就動心了,想從股市上賺點風險利潤.白可樹挺熱心,回國後從金字塔集團金總那裡弄了一筆錢,讓我做股本,我怕給你惹麻煩,堅決沒要.白可樹就介紹了藍天集團下屬投資公司的一位劉總給我,特別交代我,要我跟著劉總做,說劉總是行家,對股票的判斷都不會錯.果不其然,劉總做得都對,他讓我買我就買,讓我賣我就賣,就這樣一來二去賺了二百萬.這又錯在哪裡了?我這真是賺的風險利潤啊!"齊全盛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是風險利潤?你們的風險全讓藍天集團擔了,藍天集團要破產了,前幾天藍天員工還鬧了一齣子!你說的那位投資公司的劉總和他的兩個副總十天前已經被批捕了!"想了想,做出了決定,"雅菊,這二百萬要主動退給國家,就到重天同志那裡去退,為其他人帶個頭!共產黨人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我們要這麼多錢幹什麼?用得完嗎?!"高雅菊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好吧,老齊,我聽你的!"繼而,問起了女兒的事,"小艷現在情況怎麼樣?問題嚴重嗎?批捕了沒有?如果白可樹有殺頭之罪,那咱小艷……"
齊全盛這才想起了齊小艷那封信,這幾天真忙糊塗了,又是上省城匯報,又是到藍天集團開會,為下一次常委會做準備,還有國際服裝節一攤子事,竟沒想起來看那封要命的信!
高雅菊見齊全盛突然發起了呆,擔心地問:"是不是小艷已……已經批捕了?"齊全盛回過了神,搖搖頭:"哦,沒有,一直到現在還沒音訊!"說著,要出門.
高雅菊驚異地問:"哎,老齊,這麼晚了,你……你還要去哪裡啊?"齊全盛頭都沒回,悶悶道:"去趟辦公室,取封信!"高雅菊追上去說:"不能打個電話讓李其昌去取嗎?"齊全盛這才回過頭,輕輕說了句:"可能……可能是小艷寫給我的信!"高雅菊明白了,沒再多問什麼,目送著齊全盛出了門.
儘管在意料之中,小艷這封信的內容還是讓齊全盛大吃一驚.
齊小艷要求齊全盛支持藍天集團進入破產程序,支持趙芬芳按改革的思路辦事,不要計較趙芬芳作為女人的那些小毛病,更不要在這種時候做趙芬芳的反對派,說趙芬芳在中央高層有路子,誰也擋不住她的上升.齊小艷還要齊全盛死死咬住老對手劉重天,讓劉重天到他該去的地方去,還鏡州一個永久的平靜.信中透露說,劉重天目前處境非常不妙,早就渴望和他停戰了,而他卻不能也不應該就此停戰,政治鬥爭不能這麼善良,歷史錯誤也只能再犯一次了.在信的結尾,齊小艷再次重申,這不但關係到鏡州未來的政局,也關係到她的生死存亡.信紙的空白處,還有個"又及":"這不是我個人的意見,也是保護我的一幫朋友們的意見."
齊全盛陷入了深思:朋友們?保護齊小艷的這幫"朋友們"到底是些什麼人?
只能是在信中借小艷的嘴提出要求的某個利益集團!如果劉重天分析得不錯,這個利益集團只能是金字塔.只有金字塔集團的金啟明最怕劉重天揪住藍天集團的案子不放手,也正是金字塔集團的這位金啟明先生最需要藍天集團進入破產程序.
怪不得他讓吉向東的調查沒有結果,如果齊小艷在金啟明手上,被金字塔集團的"朋友們"控制著,怎麼會有結果呢?吉向東和白可樹、和金啟明的關係他不是不知道,當初提吉向東做市公安局副局長時,不是別人,正是白可樹分別跑到他和趙芬芳家裡做工作,是趙芬芳在市委常委會上提了吉向東的名,他才投了贊成票.
這時,高雅菊憂心忡忡地說話了:"老齊,小艷信上可是說了,關係到她的生死存亡哩!"
齊全盛長長吁了口氣:"這話,小艷在上封信里也說了."高雅菊有些吃驚:"這事你……你是不是一直沒和劉重天他們說?"齊全盛反問道:"我怎麼說?說什麼?小艷在哪裡都還不知道!"高雅菊想了想:"不說也好,反正小艷落到專案組手上也沒什麼好結果."齊全盛搖搖頭:"我看她在這幫所謂朋友手上更被動,她的生命沒保障,我也受牽制."
高雅菊又把那封信看了看,試探著問:"那麼,老齊,小艷信上的要求可以考慮嗎?"
齊全盛手一揮,勃然大怒道:"根本不能考慮!不能!我看齊小艷這幫所謂的朋友是瘋了,搞政治訛詐搞到我頭上來了!老子就是拼著不要這個敗類女兒,也不能誣陷好人,更不能出賣國家和人民的利益!經過這場驚心動魄的政治風波,有一點我算弄明白了,那就是:在我們中國目前這種特有的國情條件下,真要做個無愧於人民,無愧於國家,無愧於自己政治良知的好幹部實在是太難了!重天這個同志這麼公道正派,清清白白,竟也挨了許多明槍暗箭!如果真讓這樣的好同志倒下了,我看我們這個黨,我們這個國家也要倒下了,天理不容啊!"高雅菊一把拉住齊全盛:"老齊,你別這麼衝動,還是冷靜一點兒,女兒畢竟是我們的女兒,怎麼能不要呢?不行的話,就……就把這封信交給劉重天,讓他安排人手好好去查吧!"
齊全盛心緒十分煩躁:"別說了,你讓我再好好想想吧,我……我會有辦法的!"
次日早上,照例到軍事禁區內的獨秀峰爬山時,齊全盛十分感慨,在綿延崎嶇的山道上和李其昌說:"……這人哪,總有局限性啊,不管他職位多高,官當得多大,我看局限性都免不了.每當矛盾出現時,往往會站在自己的立場、自己的角度看問題,不大替別人著想.這一來,矛盾就勢必要激化,要變質,許多事情就會鬧得不可收拾.如果矛盾的雙方再有私心,再有各自的利益要求,問題就更嚴重了,甚至會演變成一場你死我活的同志之間的血戰啊."李其昌有點莫名其妙,卻也不好往深處問,隨口應和道:"就是,就是!"齊全盛在半山腰站住了,看著遠方城區的高樓大廈,問李其昌:"其昌,你說說看,如果七年前重天同志不調離鏡州,如果仍是我和重天同志搭班子,鏡州的情況又會怎麼樣呢?"
李其昌笑道:"齊書記,如果是如果,現實是現實,假設是沒有什麼意義的."齊全盛繼續向山上走,邊走邊說:"你這話我不大讚同,我看這種假設也有意義,假設就是一種總結和回顧嘛!人的聰明不在於犯不犯錯誤,而在於知道總結經驗教訓,不斷改正錯誤,不在同一條溝坎上栽倒.告訴你,其昌,如果時光能倒流,這七年能重來一回,我就不會向陳百川同志要什麼絕對權力了,我會和重天同志好好合作,也許鏡州會搞得比現在更好,起碼不會鬧出這麼嚴重的腐敗問題!看來這種絕對權力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害人害己啊!"李其昌明白了,開玩笑道:"齊書記,這麼說,你和劉重天真要休戰了?"齊全盛手一擺:"其昌啊,應該說這場戰爭本來就不該發生,是我一錯再錯啊!"
李其昌不無討好地道:"劉重天也有錯誤嘛,七年前就做得不對,後來這麼耿耿於懷!"
齊全盛寬容地道:"這就是人的局限性嘛,重天同志也是人嘛,調離鏡州時又出了這麼一場家破人亡的車禍,應該理解嘛!如果這種不幸的遭遇落到我身上,我的反應也許會比重天同志還強烈哩."略一停頓,他又緩緩說道,"昨夜我吃了兩次安眠藥都沒睡著,老想著過去的事,現在是往好處想嘍!我和重天合作時,也不光是吵架嘛,也有不少溫馨的時刻,後來重天搞經濟的許多好思路,我都採納了嘛,鏡州改革開放,重天同志也功不可沒哩!"李其昌這才想了起來,匯報導:"哦,對了,齊書記,你急著要的那個材料,我昨天晚上按你的要求又好好改了一稿,你指示的那些新內容全加上去了,你上班後是不是馬上審閱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了,請你簽個字,我安排機要秘書今天專程送省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