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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重天倒吸了一口冷氣:"白可樹,你真是個白日闖!你就不怕老百姓住不上房子罵你祖宗八代?就不怕退休職工領不到保命錢找你拼命,扒你的皮?齊全盛同志就同意你這樣干?"
白可樹馬上提醒:"哎,劉市長,別又往齊書記頭上扯!我告訴你這個真相,完全是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和齊書記一點關係沒有!齊書記這人你知道,只要結果,不管過程."嘆了口氣,還是說了實話,"不過,畢竟是將近三十個億啊,這禍闖得有點大,齊書記知道後,拍著桌子臭罵了我一通,怪我不管老百姓死活,還說他手裡有槍的話,非一槍斃了我不可!"
劉重天哼了一聲:"我看責任還在齊全盛同志身上!這件事我最清楚,齊全盛同志先是逼著我違規操作,我沒幹,才產生了所謂班子團結問題!你也是被齊全盛同志逼上梁山的嘛!"
白可樹手一擺:"劉市長,你怎麼就是揪住齊書記不放呢?告訴你:齊書記沒推脫自己的責任!挪用建港資金問題,國家部委後來追究了,齊書記三次親自飛北京,去檢討,去道歉,千方百計給我擦屁股,自己主動承擔責任.房改基金和養老保險基金也是齊書記動用各種財政手段在兩年內陸續幫我還清的,所以,任何問題也沒出.齊書記背後雖說罵得狠,公開場合從沒批過我一句,跟這樣的領導幹活兒,就是累死我也心甘情願!"白可樹就著這個話題,譏諷起了劉重天,"而你劉市長呢?比齊書記可就差遠了!祁宇宙是你的秘書,出事後你保過人家嗎?!"
劉重天道:"我為什麼要保他?對這種腐敗分子能保嗎?不要原則了?!"白可樹冷冷一笑:"腐敗分子?認真說起來,有職有權的,有幾個不是腐敗分子?你劉重天就不是腐敗分子?我看也算一個,起碼在平湖、鏡州當市長時算一個!工資基本不用,菸酒基本靠送,迎來送往,大慷國家之慨,五糧液、茅台沒少喝吧?哪次自己掏過腰包?如果真想查你,你會沒問題?我別的不說了,就說一件事:為批鏡州出口加工區項目,你帶著我和有關部門同志到北京搞接力送禮,送出去多少啊?你心裡難道沒數嗎?是不是行賄呀?"劉重天心裡很氣,臉面上卻努力保持著平靜:"白可樹,你一定想聽聽我的回答嗎?"
白可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劉市長,成者王侯敗者賊,我現在落到了你手裡,就不能強求你了.你願意回答我的質疑,我洗耳恭聽,接受教育,不願回答呢,我也毫無辦法."
劉重天馬上道:"我回答你!我聽明白了:你白可樹很不服氣呀,認為腐敗已經成了我們幹部們的一種生活方式,這個結論我不敢苟同.遠的不說,就說周善本同志,他也是副市長,一直住在工人宿舍里,他的生活方式有一絲一毫腐敗的影子嗎?和你白可樹是一回事嗎?再說我,不錯,我做市長搞接待時,五糧液、茅台是喝過一些,可是我想喝嗎?正常的公務活動怎麼能和腐敗扯到一起去呢?
你的菸酒基本靠送,我可不是這樣,我一月要抽五條煙,全是買的,不相信,你可以到市政府辦公廳查一下,看看我這個市長當年到底付款沒有?!"白可樹笑道:"不用查了,市政府從鏡州煙廠批的特供煙嘛,仍然是腐敗現象!"
劉重天略一遲疑,承認了:"確實是腐敗現象,可也是一種過渡時期的過渡辦法,
國家目前還沒有高薪養廉嘛,各地區、各部門就會搞一些類似的經濟手段維持我們幹部的起碼生活條件和基本體面.同時,我也承認,我們幹部隊伍中也有一部分人,比如你白可樹,已經把腐敗變成了一種生活方式.但這絕不是全部,我們幹部隊伍的主流還是好的,你不承認這一點?"白可樹有點不耐煩了:"算了,算了,劉市長,你就別給我作大報告了!說心裡話,我也同情你,真的!你想想,八年前我們一起到國家部委一位司長家送禮,人家司長把你當回事了嗎?照打自己的麻將,都不用正眼瞧你!你忘了,回到招待所你和我說了什麼?"
劉重天眼前出現了當年恥辱的一幕:"我說,中國的事就壞在這幫混帳王八蛋手上了!"
白可樹自以為掌握了主動:"所以,劉市長,我並不準備舉報你,你搞點小腐敗也是為了工作嘛,在本質上和齊書記是一回事.我只勸你別揪住齊書記和齊書記的家人不放了.我的許多事情齊小艷並不知情,齊小艷是受了我的騙;高阿姨就更冤枉了,她在我的安排下兩次出國是違紀問題嘛,你怎麼就是不依不饒呢?
是講原則,還是搞報復啊?你就不怕齊書記一怒之下反擊你嗎?"劉重天見白可樹主動談到了實質性問題,也認真了:"高雅菊不僅僅是兩次違紀出國的問題吧?她手上的那個鑽戒是怎麼回事?是你送的吧?高雅菊本人都承認了嘛!是第二次出國時,你在阿姆斯特丹給她買的紀念品.還有她帳上那二百多萬,都從哪裡來的呀?啊?"
白可樹道:"鑽戒確實是我送的,高阿姨既然已經承認了,我也不必再隱瞞.
可我送這個鑽戒完全是朋友之間的個人友誼,怎麼能和受賄扯到一起去?不能因為我是常務副市長,就不能有朋友吧?再說,我的職位比高阿姨高得多,哪有倒過來行賄的事?"
劉重天嚴肅地道:"你的地位是比高雅菊高,但另一個事實是:高雅菊的丈夫齊全盛同志是鏡州市委書記,是你的直接領導,這行賄受賄的嫌疑就存在,就不能不查清楚!"
白可樹手一攤:"好,好,劉重天,那你們就去查吧,就算是行賄受賄,這個鑽戒也不過價值四千多元人民幣,恐怕還不夠立案吧?至於高阿姨手上的那二百多萬,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來源完全合法,是高阿姨退休後自己炒股票賺來的,是一種風險利潤!"
劉重天想了想,抓住時機問:"那麼,請你就這兩個問題說清楚:你送給高雅菊的這個鑽戒的價值究竟是四千多元,還是六千多元人民幣?高雅菊在股市上炒股是怎麼回事?"
白可樹沉默了一下:"這兩個和我無關的問題我完全可以不回答,但是,為了高阿姨的清白,我回答你:一、在阿姆斯特丹買鑽戒時,歐元處在歷史低位,退稅後折合人民幣是四千八百多元,現在歐元對美元升值了,可能有五千多元人民幣了,但立案值仍應該是當時的價格.二、高阿姨炒股是我慫恿的,開戶資金二十五萬是我讓金字塔大酒店金總從帳上划過來的,高阿姨堅決不收,從家裡取出了所有到期不到期的存款,把二十五萬還給了金總."劉重天問:"這二十五萬是什麼時候還的?是案發前還是案發後?"白可樹道:"什麼案發前案發後?是高阿姨開戶後沒幾天,兩年前的事了."劉重天又問,似乎漫不經心:"金總是你什麼人?怎麼這麼聽你的?"白可樹道:"一個企業家朋友,——你當市長時不就提倡和企業家交朋友嗎?"劉重天說:"我提倡和企業家交朋友,是為了發展地方經濟,幫助企業解決困難,不是讓你從人家的帳上劃錢出來給市委書記的夫人炒股票!"停頓了一下,口氣益發隨和了,"類似金總這樣的朋友,肯定不少吧?啊?你就沒想過,你倒霉的時候人家會來和你算總帳?"
白可樹笑了:"看看,劉市長,又不了解中國國情了吧?誰會來和我算總帳?
你問問那些企業家朋友,我白可樹是個什麼人?占過他們的便宜沒有?什麼時候讓他們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