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警察接過駕照往口袋裡一裝,指著小司機的鼻子說:"小子,我告訴你:我寧願明天就下崗,今天也得把你收拾好了,看你狠還是我狠!有本事,你就去找市委吧!"說罷,走了.
鬧了這麼一出意外的插曲,鄒月茹情緒變得有些糟:這次來鏡州本來就沒和劉重天打招呼,車又是陳端陽大老遠從她們老家鄉政府借的,出這種事真不大好.
當真要齊全盛出面討駕照,那不是活丟臉嘛!七年沒到鏡州,來一趟竟還要為這種小事麻煩人家,也說不過去嘛.
陳端陽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說:"大姐,這種小事你就別多想了,我處理就是."
鄒月茹又鄭重交代:"態度一定要好,該交的罰款要交."陳端陽點點頭:"我明白,大姐,你只管放心好了……"嗣後,小司機沒再惹麻煩,總算把車順利地開到了公僕一區.
公僕一區變化不大,環境氣氛是熟悉的,熟悉到像似從沒離開過.進了公僕一區大門,鄒月茹認識路了,指揮著小司機左拐右拐,將車開到了齊全盛一家住的8 號樓門前.經過自己曾住過的14號樓時,鄒月茹戀戀不捨地看著,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艾怨,對陳端陽說,當年他們一家就住這座樓,那時,兒子貝貝還活著,討人喜歡著呢,和院內大人孩子都搭得上話.話說完,一陣心酸難忍,淚水情不自禁地滾落下來.
到齊家8 號樓門前時,還不到六點,齊全盛還沒下班,只有高雅菊一人在家.
高雅菊沒想到鄒月茹會大老遠地跑到鏡州來.看到北京吉普后座上的鄒月茹,大吃一驚,忙不迭地跑上前,和陳端陽、小司機一起,將鄒月茹連輪椅一起抬下了車.安排鄒月茹在樓下客廳坐下後,又給齊全盛打了個電話,要齊全盛放下手上的事,趕快回家,說有重要的客人.齊全盛一再追問,客人是誰?高雅菊這才聲音哽咽地告訴齊全盛,是鄒月茹.齊全盛那邊二話不說,掛斷了電話.
半小時之後,齊全盛回來了,進門就說:"好啊,月茹,我老齊到底是感動上帝了!"
鄒月茹含淚笑道:"齊書記,看你,怎麼這麼說?我心裡從沒記恨過你."齊全盛道:"月茹,沒說真話吧?啊?沒記恨我會七年不到鏡州來?我那麼請你你都不來!還有按摩椅的事,——怎麼硬讓端陽把錢退回來了?就是重天讓退,你也可以阻止嘛!"
鄒月茹嘆了口氣:"齊書記,讓我怎麼和你說呢?你肯定又誤會我們重天了!"卻又不知該怎麼解釋,想了想,苦笑道,"其實你已經說了,有些事情早不是你和重天能把握的了."
齊全盛心裡有數:"我知道,都知道,重天難啊!剛開始辦案的時候,重天堅持原則,有人說他搞政治報復,連我都這樣想過;現在又有人說他和我搞政治妥協了,反正是不落好!"
鄒月茹激動了:"齊書記,我今天就是為這事來的!重天心裡再苦再難,都從來不和我說,怕我擔心.我是最近才知道實情的:事情怎麼鬧到了這一步啊?
怎麼懷疑起我們重天殺人滅口了?重天有什麼大問題需要殺人滅口?齊書記,七年前的藍天股票受賄案是你一手處理的,情況你最清楚,你說說看,我們重天到底是什麼人?會收那四萬股藍天股票麼?會麼?"齊全盛鄭重地道:"月茹,你說得不錯.重天的為人我清楚,陳百川同志清楚,秉義、士岩同志也都清楚,好人誰也誣陷不了,真相只有一個.關於藍天股票案的情況,我已經按陳百川和秉義同志的指示認真寫了個情況匯報,今天上午專程送省委了,你只管放心好了!"鄒月茹仍疑疑惑惑地看著齊全盛:"齊書記,你……你不記恨我們重天吧?"齊全盛含淚笑道:"月茹,你說我為什麼要記恨重天呢?昨天晚上我還在和雅菊說:重天的黨性,人格,政治道德都是我齊全盛比不了的,都是我要學習的!
月茹,這是真心話啊!"
高雅菊接了上來,動情地說:"我家老齊還說了,經過這場驚心動魄的風波,總算明白了:在我們中國目前這種特有的國情條件下,要做個無愧於人民,無愧於國家,無愧於政治良知的好幹部太難了!如果真讓重天這樣的好人倒下了,黨和國家也要倒下了,天理不容啊!"
鄒月茹失聲痛哭起來,哭了好一會兒,才拉著高雅菊的手,對齊全盛傾訴道:"齊書記,你也是好人,大好人啊,別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不說你對鏡州的貢獻了,不說鏡州這些年的發展變化了,就說我自己的感受:七年了,你和我家重天鬧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可對我還是那麼呵護,那麼關心,不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人,能做得到嗎?齊書記,說心裡話,我不是沒記恨過你,我記恨過,最初兩年,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家貝貝,就在心裡罵你祖宗八代.後來心境漸漸平靜了,才客觀了,覺得不能怪你,天災人禍嘛,有什麼辦法呢?就是我們重天不調離鏡州,我沒準也會碰上車禍.這才覺得自己有愧啊……"齊全盛眼中的淚水滾落下來:"月茹,別說了,你別說了,是我有愧啊!今天我也和你交交心:七年前那場車禍也把我的心撞傷了!你是我們市委辦公廳的保密局長啊!我和重天矛盾這麼深,都一城兩制了,你仍是那麼忠於職守,沒說過一句不該說的話,沒做過一件不該做的事!所以,聽到你出車禍的消息,我一下子蒙了,當時淚水就下來了!月茹,我齊全盛此生最對不起的一個同志就是你啊!這筆良心債我只怕永遠還不清了,永遠,永遠啊……"鄒月茹和齊全盛、高雅菊在客廳說話時,陳端陽開始處理駕照的事,扯著小司機,和李其昌套上了近乎,一口一個"李哥"地叫著,跟前跟後,鬧得李其昌有點莫名其妙.
李其昌怕影響客廳里難得的談話氣氛,走到門外問:"端陽,你怎麼回事?
看上我了?"
陳端陽笑道:"李哥,還真是看上你了哩!這事我想了,非你辦不可!"李其昌明白了:"我就知道有事,說吧,說吧,看我能不能辦!"陳端陽捅了捅小司機,小司機忙把關於駕照的麻煩事說了.
李其昌聽罷,二話沒說,馬上用手機打電話,找到了市交警大隊的一位大隊長,讓那位大隊長查一下,解放路今天誰當班?北嶺縣一位司機的駕照是誰扣的?
說到最後,李其昌挺嚴厲地批評說:"……你們不要以為這台車掛北嶺牌照,又是吉普,就欺負人家,就敢亂扣亂罰!知道上面坐的是誰嗎?是齊書記請來的重要客人,我們省紀委劉重天書記的夫人!人家七年沒來過鏡州了,你們這不是給齊書記添亂麼?趕快給我把駕照送來,對那位交警要批評教育!"小司機興奮地扯了扯李其昌的衣襟,小聲提醒道:"下崗,下崗……"李其昌根本不睬小司機,掛斷了電話,對陳端陽開玩笑說:"端陽,怎麼謝我呀?"
陳端陽把手往嘴上一碰一揮,格格笑道:"李哥,給你飛一個吧!"李其昌也笑了起來:"端陽,進城才幾年,城裡姑娘騙人的那一套就都學會了?!"
大家忙著做晚飯時,陳端陽把駕照的事悄悄和鄒月茹說了,告訴鄒月茹,問題解決了.因為當著齊全盛和高雅菊的面,鄒月茹不好細問,在桌下輕輕拍了拍陳端陽的手,表示知道了.
雖說準備倉促,晚餐還是很豐盛的.李其昌讓機關食堂送了些現成的熟菜來,還叫了一個做上海菜的大師傅來幫忙,齊全盛、高雅菊、陳端陽都下了廚,整個8 號樓熱鬧得像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