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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重天一把甩開林一達的手,逼視著林一達:"林一達,你什麼意思?你的經濟問題和齊全盛同志有什麼關係?是你的問題你都得向組織說清楚!走!"在十五號樓白家卻發生了另外的一幕:被齊全盛一手提起來的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白可樹不是軟蛋,"兩規"決定宣布之後,這位本省最年輕的常務副市長冷冷看著劉重天,帶著不加掩飾的敵意說了句:"有能耐啊,劉重天,你到底還是帶著還鄉團殺回來了!"
劉重天衝著白可樹譏諷地笑了笑:"白區長,我當年做市長時沒少批評過你呀,沒想到這些年你還是不長進嘛,狗嘴裡仍然吐不出象牙來!又說錯了!不是我回來了,也不是還鄉團回來了,是黨紀國法回來了!"說罷,收斂了笑容,衝著身邊的工作人員一揮手,"帶走!"
精心安排了幾天的收捕行動不到半小時全結束了,林一達、白可樹和齊全盛的夫人高雅菊全到他們該去的地方去了,驚動中紀委和中組部的鏡州腐敗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在二零零一年五月十日的這個風雨之夜全部落網,惟一的遺憾是:
齊全盛的女兒齊小艷脫逃.
準備上車離開市委宿舍時,省公安廳趙副廳長來了個電話,匯報說:警力已布置下去,鏡州市主要交通要道已派人盯住了,齊小艷可能落腳的地方都派了人監視,馬上還準備對全市重點娛樂場所好好查一查.劉重天交代說,娛樂場所可以查,但要策略一些,不要搞得滿城風雨,免得被別有用心的人鑽空子,鏡州目前的情況比較複雜.
陳立仁馬上接過話題說:"不是比較複雜,是太複雜了!劉書記,我懷疑市紀委那個女處長故意放走了齊小艷!你說說看,女處長為什麼就追不上齊小艷?
她是真追還是假追?啊?"
劉重天先沒做聲,上了車,才沉下臉批評說:"老陳啊,你怎麼還是這麼沒根據地亂說一氣呀?剛才你沒聽到嗎?白可樹已經罵我們是還鄉團了!你能不能少給我添點兒亂?!"沉默了一下,才又說,"別說那個女處長了,我看就是你陳立仁也未必就能追上齊小艷,
齊小艷上中學時就是全市短跑冠軍,一起搭班子的時候,老齊沒少給我吹過!
"
陳立仁嘆了口氣:"齊小艷這一跑,藍天科技公司的案子可就難辦了."這麼說著,車已啟動了,轉眼間便開到了市委宿舍大門口.
又一樁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就在劉重天掛著省城牌號的警車要駛出大門時,鏡州市001 號齊全盛的車正巧駛入了大門.雙方雪亮的車燈像各自主人的眼睛,一下子逼向了對方,兩車交會的一瞬間,車內的主人彼此都看清了對方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
像有某種默契,兩輛車全停下了,車剎得很急,雙方停車的距離不足三米.
劉重天搖下車窗,喊了聲:"哎,老齊!"先下了車,走到雨水中.齊全盛遲疑了一下,也下了車.
似乎是為了彌補那不該發生的遲疑,齊全盛主動向劉重天走了兩步,呵呵笑著,先說了話:"哦,重天啊,怎么半夜三更跑到我這兒來了?我這該不是做大頭夢吧?啊!"
說著,齊全盛挺自然地握住了劉重天的手.
劉重天雙手用力,回握著齊全盛的手:"老齊,是我做大頭夢喲,前幾天還夢著和你在市委常委會上吵架哩!——哎,怎麼聽說你率團到歐洲招商去了?今天剛回來吧?"
齊全盛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笑眯眯地道:"剛回來,咱市駐上海辦事處要我在上海休息一夜,倒倒時差,我沒睬他們,鏡州這攤子事我放心不下呀,馬上又要籌備國際服裝節了!"
劉重天笑道:"是啊,是啊,你老夥計的幹勁誰不知道?啊?早上一睜眼,夜裡十二點,跟你搭了兩年班子,我可是掉了十幾斤肉!這次來看看才發現,咱鏡州的變化還真不小,同志們都誇你做大事做實事哩!哦,對了,月茹要我務必代她向您這老領導問好哩!"
齊全盛怔了一下:"哦,也代我向月茹問好,說真的我對月茹的掛記可是超過對你老夥計的掛記哩!"略一停頓,又說,"重天,你也別光聽這些好話呀,現在想看我笑話、想整我的人也不少,我呢,想得很開,千秋功罪自有後人評說,不操這份無聊的閒心!你說是不是?"
劉重天臉上的笑僵住了:"老齊,你這話我聽出音了!你回來得正好,有個情況我得先和你通通氣,——按說秉義同志、士岩同志會代表省委、省紀委正式和你通氣,可這不巧碰上了,就先打個招呼吧!走,走,到我車上說!"齊全盛站著不動,臉上仍掛著笑意:"重天,你說,說吧,這雨不大."劉重天真覺得難以吐口,苦苦一笑:"老齊,真是太突然,也太意外了,鏡州出了起經濟大案,涉及到市委、市政府一些主要領導幹部,秉義同志和省委常委們開了個專題會,決定由士岩同志牽頭,讓我組織了一些同志扎在鏡州具體落實辦案.
根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也涉及到了你夫人高雅菊和小艷,所以,省委和秉義同志的意見是……"
齊全盛沒聽完便轉身走了,上車前才又扭過頭大聲說:"重天,你不要說了,你回來抓鏡州案子,好,很好,你就按省委和士岩同志的意見辦吧,我迴避就是!"劉重天衝著齊全盛的車走了兩步:"老齊,你……你可千萬別產生什麼誤會!"齊全盛從車裡伸出頭,一臉不可侵犯的莊嚴神聖:"我不會誤會,重天,該出手時就出手嘛!對腐敗分子你還客氣什麼?就是要窮追猛打,高雅菊和齊小艷也沒有超越法律的特權!"
說罷,齊全盛的鏡州001 號車突然提速,一溜煙開走了.
車輪軋出的泥水濺了劉重天一身一臉.
劉重天塑像般立著,竟沒躲閃,怨憤交加的目光久久凝視著齊全盛遠去的坐車.
小區美麗的蘭花燈下,齊全盛的坐車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拐彎處.
這時,陳立仁走到劉重天身邊,輕聲呼喚著:"哎,劉書記,劉書記……"劉重天被喚醒了,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和泥水,無奈地搖搖頭,上了自己的車.
房間的燈一一亮了,是秘書李其昌跑前跑後按亮的.
其昌這孩子心裡啥都有數,卻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
小伙子把客廳和幾個房間搞得一片明亮之後,又及時打開了飲水機電源,準備燒水給他泡茶.因為李其昌的存在,齊全盛空落落的心裡才有了一些充實,這個讓他痛苦難堪的長夜才多了一絲溫暖的活氣.
如果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政治地震,老婆高雅菊和女兒小艷此刻應該守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分享又一次小別之後的團聚,這座兩層小樓的每一個角落都將充滿她們的歡聲笑語.
然而,卻發生了這麼巨大的一場變故!他的老婆、女兒都落到了老對手劉重天手中,都被劉重天以黨紀國法的名義帶走了,只把她們生命的殘存氣息留在了樓內的潮濕空氣中.
劉重天這回看來是要趕盡殺絕了!此人從鏡州調離到省里工作後,七年不回來,每次路過鏡州都繞道,這次一回來就如此猛下毒手,由此可見,劉重天的到來意味深長,此人回來之前恐怕不是做了一般的準備,而是做了周密且精心的準備,這準備的時間也許長達七年,也許在調離鏡州的那一天就開始了.他太大意了,當時竟沒看出來,竟認為劉重天還可以團結,竟還年年春節跑到省城去看望這條凍僵的政治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