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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重天嘆息道:"結果倒好,你這個‘士’付出了這麼大代價,差點兒被人家整死!"
田健將面前一杯酒一飲而盡:"劉書記,這回我算明白了,不依法辦事對誰都沒好處!"
劉重天點點頭:"是嘛,最初看了鏡州檢察院轉來的那些材料,連我也懷疑你嘛!如果不是楊宏志從綁架者手上逃脫,跑來自首,你一時還真說不清哩!"又重申道,"哦,再說一遍:我剛才提到齊全盛同志,只是假設,並不是說齊全盛同志真的就會有法不依,真的要包庇白可樹、林一達這些腐敗分子,你小伙子可不要產生什麼誤會.現在調查的事實表明,齊全盛同志和藍天腐敗案沒有什麼直接關係,而且,也正是齊全盛同志一直要求把你放出來."田健道:"這我都知道,周市長也和我說了,齊書記一直掛記著我們和克魯特的合作."
劉重天看著田健,關切地問:"現在還有沒有這種合作的可能性呢?"田健沒好氣地道:"我看希望不大了,被他們搞進去之前我可不知道整個團會糟到這種程度,竟然早就資不抵債了!集團一旦破產,欠我們藍天科技的八億七千萬也就泡湯了,和克魯特還怎麼合作?除非再做假帳,搞一次國際詐騙,這我可不干!我再是炎黃子孫,再愛社會主義祖國,也不能對自己的老師搞這一手!
我看,你們還是讓金字塔集團來搞併購吧!"
周善本插了上來,不無憂慮地說:"重天,情況太嚴重了,白可樹把好端端一個國營企業集團搞垮了,也許我們不得不讓金啟明的金字塔集團來併購重組了,真是不戰而敗啊!"
劉重天"哼"了一聲:"也不是不戰而敗,根據我們專案組最近新掌握的情況看,藍天集團這些年還真是熱鬧得很哩,炒地皮,倒房產,炒股票,仗打得真不少.可奇怪的是,每戰必敗!集團下屬的投資公司炒股三年,淨虧七個億,倒是那個金字塔集團賺了幾個億."
田健提醒道:"劉書記,不是七個億,是七億三千六百萬,還有三個億套在地皮上."
劉重天又說了下去,臉上陰沉沉的:"金字塔集團賺了幾個億,我們許多特殊股民也賺了不少錢嘛,一個個都成炒股專家了!昨天,陳立仁派人給我送了一份材料,是證券公司六個特殊股民的股票交易紀錄,真嚇了我一大跳:這種只賺不虧的特殊股民不僅是一個高雅菊,還涉及到五個副市級幹部的家屬子弟,是哪些副市級幹部,現在我還不能說!我只說一下事實:他們最多的賺了三百多萬,最少的也賺了一百多萬!更巧的是,這些特殊股民做的都是藍天科技,而且,就是在藍天集團下屬投資公司大虧特虧的時候,他們大賺特賺!這是什麼問題?"田健拍案叫道:"什麼問題?開老鼠倉唄!我們的投資公司高買低賣,卻讓高雅菊那幫官太太們低買高賣,這實際上是一種證券犯罪,在西方法制健全的國家,那是要抓人的!"一把拉住劉重天,又說起了一個新情況,"劉書記,特殊股民的情況我不清楚,你今天說到特殊股民,我倒想起了金字塔集團,——我懷疑金字塔集團也是老鼠倉的受益者,因為沒有確鑿證據,我在舉報材料里沒敢寫.
我上任後,為追繳控股大股東藍天集團對藍天科技的八億七千萬欠款,曾找過齊小艷幾次,齊小艷親口告訴過我:集團投資公司正拿著我們的錢和金字塔集團聯手作戰,這聯手的結果是什麼?現在清楚了:金字塔賺了幾個億,藍天集團虧掉了底!"
周善本道:"如果真是開老鼠倉,那就太嚴重了.重天,這個問題一定要查清楚!"
田健激烈地拍案叫道:"要抓人,把那幾個官太太、官少爺先抓起來再說!
金字塔集團立即查封,中國證監會不是馬上要成立證券犯罪偵察局嗎?就請他們來偵察!內外勾結開老鼠倉,掏空了藍天集團,搞垮了藍天科技,現在又要公開併購了,簡直是他媽的喪心病狂!"
劉重天很冷靜,想了想,婉轉地對田健說:"田健,你小伙子先不要這麼激動,高雅菊和那幾個幹部家屬子弟炒股到底是不是內外勾結,現在還不好說,金字塔集團的情況就更說不清了,還要實事求是深入調查了解,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憑主觀懷疑就亂下結論."
田健仍是氣憤難抑:"我看金啟明和那個金字塔集團發得有點不明不白……"這時,劉重天的秘書進來了,吞吞吐吐道:"劉書記,你恐怕得走了,出了點事……"
劉重天心中不由一驚,脫口問道:"哦,士岩同志又找我了?"秘書遲疑了一下,解釋道:"不,不是.劉書記,是……是你家的私事:你家那個小保姆陳端陽找你,你手機沒帶,她就把電話打到我這兒來了,——你愛人鄒月茹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挺重,左臂骨折,剛送到省中醫院,陳端陽在電話里急得直哭,要你馬上回去一趟……"
劉重天咕嚕了一聲"糟糕,這時候又來添亂",忙站了起來,向周善本和田健告辭.周善本責備說:"重天,我看這也怪你,月茹這麼個情況,你怎麼就放得下心?!"
田健也說:"是的,劉書記,你快回去吧,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劉重天拉著田健的手,意味深長道:"你的事我不操心,我的事還得請你操心哩!田健,你一定要幫周市長出主意,想辦法,把藍天科技的重組工作搞好!"又對周善本交代,"善本,今天田健倒提醒了我:對金字塔集團提出的那個併購方案,我們表態可一定要慎重啊!"
周善本說:"行了,重天,別說了,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你快回去吧,這麼長時間沒回家了,現在又出了這種事,我都替你著急!快走,快走!"說著,將劉重天推下了樓.
劉重天心裡仍是工作,下樓上車後,搖下車窗,又說:"哦,對了,善本,如果有可能的話,你們可以借研究這個併購方案的機會,深入摸摸金字塔集團和金啟明的底嘛!有什麼新情況、新發現,及時和我通氣,可以打我的手機,也可以把電話打到我省城家裡."
周善本苦笑著點點頭:"好吧,重天,我聽你安排就是,代我向月茹問好!"這時,車已啟動了,劉重天又想到了趙芬芳,怕趙芬芳出於個人目的,再鬧出什麼意想不到的大亂子,本想提醒周善本一下,卻又覺得不便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周梅森《絕對權力》
第七章大波驟起逼宮第一節風波劉重天趕到省城中醫院骨科病房,已是夜裡十點多了.胳膊上打了石膏的鄒月茹睡著了,睡得挺安詳,表情上看不到多少痛苦.窗外透過的一抹月光靜靜地投到鄒月茹五官端莊的臉龐上,將鄒月茹映照得如同一個睡美人.是的,睡美人,劉重天想,只有睡在床上,看不到那雙殘廢的雙腿,妻子才是美麗的.這個念頭浮出腦際時,劉重天鼻子禁不住一陣發酸.盯著妻子看了好一會兒,劉重天才扯著保姆陳端陽,默默地離開了病房.
陳端陽出了病房的門,便眼淚汪汪地說:"大姐摔得胳膊骨折都是按摩椅闖的禍!"劉重天覺得很奇怪,看著陳端陽狐疑地問:"什麼按摩椅?哪來的啊?"陳端陽抹著淚說:"是鏡州市委齊書記前兩天送來的,大姐挺喜歡,我去上電腦課時她就自己爬起來去按摩,就摔到地上了.大哥,你快把按摩椅退給齊書記吧,我看他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