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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芬芳實在夠頑強的,在決議通過後,仍做了最後發言,聲淚俱下地說:
"……同志們,我請問一下,一個市長都不能代表市政府講話,那麼,誰還能代表市政府講話?藍天集團不過是個企業,如果一個市長對企業的政策指導性講話都要收回,我這個市長以後還怎麼幹?是不是事事處處都要開常委會呢?改革開放搞到今天,還這麼以黨代政是不是行得通?我們個別領導同志是不是太霸道了?
同志們,請你們也給我一點理解好不好?"
劉重天嚴峻地反駁道:"趙芬芳同志,你錯了!我看這不是以黨代政的問題!
藍天集團不是一個普通企業,是鏡州目前重大社會政治矛盾的一個焦點,是一個腐敗大案的發生地,是全市幹部群眾甚至是全省幹部群眾的矚目所在,因此,我們對藍天集團的任何決定都必須慎重,都必須經過常委會充分討論,任何人都不能不負責任地亂說一通!藍天集團的問題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問題,而是一個涉及到鏡州社會局面穩定的政治問題,如果連這一點都搞不明白,你還當什麼市長?
月亮廣場上的事實已經證明,不是別人,而是你趙芬芳一手挑起了一場本可避免的社會矛盾!你是政治上的幼稚還是有什麼用心,我和同志們還不知道,我們只看到了這個事實!令人震驚的事實!"
周善本也表明了態度,情緒很激動:"趙市長,我說兩點:一、黨政分開並沒有錯,但是,黨的領導必須堅持,重大問題必須由黨委集體研究決定;二、市政府的決策不能是市長個人的決策,這麼重大的事,辦公會沒討論過,我這個分工負責的常務副市長都不知道,你就公開宣布了,是不是也有點太霸道啊?沒法不造成混亂嘛!"
市委錢秘書長接上去說:"同志們,剛才現場又有匯報了,工人同志剛打出了一條新標語:"愷撒的歸愷撒,人民的歸人民‘,我看意思很明確啊,白可樹他們的事歸白可樹他們,集團破產的帳工人們是不認的!趙市長,不論你心裡怎麼想,社會矛盾總是挑起來了嘛!"
齊全盛看了看表:"好了,同志們,時間不早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解決問題!
既然常委會已經做了決議,我看就不要再討論了,馬上執行吧!錢秘書長,你和趙芬芳同志商量一下,擬個稿子出來,請趙芬芳同志抓緊時間在月亮廣場廣播,爭取在黎明前結束廣場上的靜坐!"
趙芬芳站了起來:"齊全盛同志,如果我不進行這個廣播講話呢?"齊全盛看了劉重天一眼,一字一頓地道:"如果你不進行這個廣播講話,我將以鏡州市委的名義立即向省委,向鄭秉義同志匯報,建議省委採取緊急措施,馬上撤換鏡州市長!"
趙芬芳把臉轉向劉重天:"劉書記,你這個主辦藍天腐敗案的專案組組長是什麼意見?省委派你協助齊全盛同志主持鏡州工作,並沒讓你和齊全盛同志沆瀣一氣啊?明明是腐敗造成的問題,現在怎麼全推到我頭上來了!你不覺得這個對腐敗負有責任的市委書記更該撤換嗎?"
劉重天冷冷看著趙芬芳:"這話你可以去和省委,和秉義同志說,甚至向中央反映,包括我和齊全盛同志沆瀣一氣的問題.但是,你必須馬上按常委會的決定去發表廣播講話!我再一次警告你,你這個同志已經走到了懸崖上了,很危險,隨時有可能落個粉身碎骨!"
會場上的氣氛緊張極了,這麼劍拔弩張的常委會在鏡州黨的歷史上還從沒有過.當年齊全盛和劉重天矛盾重重,搞到了一城兩制的地步,卻也沒有在市委常委會上鬧到這種程度.
過了好半天,趙芬芳嘆了口氣,含淚笑道:"好吧,我保留個人意見,服從組織決定!不過,我希望對藍天集團的問題市委常委會能儘快安排討論,責任要查清,蓋子要揭開,問題要解決,不要以政治妥協取代政治原則,更不要和改革的精神背道而馳!"臨離開會議桌前,又說了一句,"為我們的改革事業,我趙芬芳是準備押上身家性命了,不怕粉身碎骨!"
六月二十四日凌晨兩點二十分,中共鏡州市委副書記、鏡州市人民政府市長趙芬芳被迫拿著經齊全盛、劉重天和到會常委們慎重審定後的講話稿,緩步走進了鏡州人民廣播電台第二播音室,用長波*** 千赫,調頻*** 兆赫,向月亮廣場靜坐的藍天集團六千員工和全市幹部群眾發表了緊急廣播講話……廣播稿共一千二百多字,趙芬芳念了卻足有十幾分鐘,念稿子時,淚水一次次禁不住直往地下落.簡直是奇恥大辱啊,一個距一把手位置只有一步之遙的市長,一個直通中央權力高層的政治女強人,竟被兩個在政治上已暗淡無光的男人整到這步田地!
走出播音室時,趙芬芳悲憤地想:那就在下一次常委會上進行一次生死決戰吧!
趙芬芳這個廣播稿此後便一遍遍重播,廣播和重播起了作用,至黎明時分,聚在月亮廣場的六千多員工漸漸散去了,6 23群訪事件終於在一片平靜祥和的霞光中煙消雲散……
徹夜未眠的齊全盛、劉重天和全體常委們這才鬆了口氣.
周梅森《絕對權力》
第八章心的呼喚攤牌第一節英雄劉重天在6 23事件上的表現,讓齊全盛十分感動,在關鍵的時候,這位老對手沒有站在一旁看他的熱鬧,更沒有落井下石,而是顧全大局,援之以手,應該說是很有胸懷的.更讓齊全盛感動的是,在陳立仁激烈反對,李士岩態度曖昧的情況下,劉重天仍找到省委書記鄭秉義,讓高雅菊解除了雙規.這是齊全盛專程赴省城匯報6 23事件時,從鄭秉義嘴裡知道的.
高雅菊不了解這些情況,回家後痛哭流涕,依然大罵劉重天,說劉重天搞政治報復.
齊全盛看著淚水滿面,神情憔悴的高雅菊,心裡很不是滋味,責備道:"……哭,哭,現在知道哭了?早幹什麼去了?還有臉罵人家劉重天!你知道麼?不是重天找秉義同志為你說話,為你力爭,你不被立案起訴,也得在專案組繼續呆著!重天這次如果真搞了政治報復,鏡州就亂套了,沒準連我都得被省委雙規,市委書記現在可能就是那個趙芬芳了!"
高雅菊大感意外,抹著淚,訥訥道:"這……這怎麼可能……"齊全盛正色道:"怎麼不可能?重天的黨性,人格,政治道德都是我齊全盛比不了的,都是我要學習的!所以,你一定要端正態度,不要以為解除了雙規,自己就沒問題了!雅菊,你不是沒問題,你確實收了白可樹的戒指,你是靠白可樹他們的內部消息炒股賺了二百萬!紀委對你實行雙規,一點不冤,我齊全盛無話可說!說吧,現在給我說清楚,這都是怎麼回事?"高雅菊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過了好半天才說:"老齊,這……這真是一場噩夢啊!前年年初出國考察,到阿姆斯特丹時,白可樹一幫人非要去著名的考夫曼鑽石公司買鑽戒,我……我買不起啊,就在下面的花園等,一等就是三個多小時,連……連坐船遊覽都耽誤了.白可樹過意不去,硬送了我一個戒指,我推辭不過,挑……挑了個最小的,以為沒多少錢."
齊全盛白了高雅菊一眼:"沒多少錢?將近五千人民幣,快夠立案起訴的了!"高雅菊仍不服氣,辯解道:"可這……這也是朋友之間的私人交往嘛……"齊全盛敲敲桌子:"雅菊,你看看你,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不做這個市委書記,白可樹會成為你的朋友,和你進行這種私人交往嗎?我告訴你,白可樹這個人問題很嚴重,是要殺頭的!"緩和了一下口氣,"炒股又是怎麼回事?小艷牽扯進去沒有?你都是怎麼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