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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全盛擺擺手:"好了,其昌,你不要說了!你這個建議並不高明,太幼稚了嘛!你不想想:既然我能收到這份舉報材料,秉義同志、士岩同志會收不到嗎?
沒準中紀委、中組部都收到了!所以,我們就不要多操心了,這份心該誰操就請誰去好好操吧,我倒該省省心嘍!"
然而,內心的激烈情緒仍是壓抑不住,洗過澡回到房間,齊全盛身著浴衣站在落地窗前,凝望著窗外風狂雨驟的夜景,禁不住脫口說了句:"劉重天,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挺多久!"
李其昌馬上接話道:"老爺子,那你還等什麼?出手反擊吧!祁宇宙在舉報材料上說了:你對這個案子最清楚,人家就等著你明確表個態呢!你這個態一表,劉重天非垮不可!"
齊全盛迴轉身:"這個態我不表,我相信省委,相信秉義同志,當然,也要看看他們!"
李其昌這才悟出了什麼:"齊書記,那你的意思是——"齊全盛一字一頓道:"我要看看中國共產黨的一級省委對反腐倡廉的決心到底有多大!"
話剛落音,一連串驚雷炸響了,窗外變得一片通亮,恍若白晝.
李其昌禁不住想起了從歐洲招商回國那個雷雨之夜,笑道:"齊書記,今夜雨真大,還雷鳴電閃,真像我們回國那夜,——你老爺子說,是不是太有意思了?!"齊全盛意味深長:"有什麼意思呀?啊?再這麼風狂雨驟,可要洪水滔天了!"李其昌這才想了起來:"哦,對了,齊書記,還有個事忘給你說了:劉重天手下那幫廢物現在總算搞清楚了,——楊宏志是被債主綁架,專案組昨天通過省公安廳對王六順討債公司的王六順發出了2001第十八號通緝令,現在恐怕正在省城四處找王六順呢……"
齊全盛沒等李其昌說完便笑了:"嗬,可真夠熱鬧的呀,到現在還沒找到那個重要證人楊宏志!也許抓到王六順就能順藤摸瓜找到楊宏志了!好,好,這辦案思路很好嘛!啊?"
李其昌會意地大笑起來……
葛經理總的來說還是講道理的,那天喝著二鍋頭,和楊宏志說了心裡話:
"……楊老闆,你基本上是個死老虎了,我這單生意是虧定了.可我不能怪你呀,要你寫的信你都寫了嘛,也沒再耍什麼花招,應該說是盡到心了.我呢,該走的程序沒少走,也盡責了嘛!所以,楊老闆,這一百一十八萬咱就先放在一邊吧,從今往後咱就當好朋友處,有事你只管招呼!"楊宏志馬上招呼,提出了一個關乎陽光的問題:"葛經理,我這一天到晚蹲在地下室里,曬不到太陽,對身體影響很大哩!你看能不能像監獄放風那樣,每天讓我上去曬曬太陽?"葛經理摟著楊宏志直笑:"老弟,又不夠朋友了吧?上去一見陽光,你還不蒸發了?你雖說是死老虎,總還是只老虎嘛,再不濟我們王六順討債公司也得落張虎皮嘛!關於你身體健康的問題,我倒有個考慮,徵求一下你的意見:生命在於運動嘛,你能不能多運動運動?"
楊宏志虛心求教:"葛經理,在這三間地下室里,你看我該怎麼運動啊?"葛經理教誨道:"運動有多種形式,比如說,給我們討債公司的同志們擦擦皮鞋,洗洗衣服,也是一種很好的運動嘛!既鍛鍊了你自己的身體,又幫助了我們的同志,還增加了朋友之間的感情,不比上去曬太陽好得多?當然嘍,這只是我個人的一個小小建議,既不是命令,也不代表組織.我再重申一下:我們王六順討債公司,是個信譽卓著的集團公司,文明討債是一個必須堅持的基本原則,如果你因為這件事投訴我,我是絕不認帳的,這話事先得說清楚."楊宏志忙道:"葛經理,你看看你,這回是你不夠朋友了吧?我哪能為這點小事去投訴你呢?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我給你們添的麻煩夠多的了,讓你們操了這麼多心!"
葛經理似乎動了感情:"你老弟知道就好!我還從沒為哪個業務對象操過這麼多心哩!你也知道,目前我們市場經濟還在初級階段,法律手段和制裁措施都很不完善,於是就出現了許多像你這樣賴帳的楊白勞,我們身上的擔子也就比較重了,既要討債,又要對你們進行法制教育.楊老闆啊,你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寄生蟲的日子也過了好久了,不是外人了,你憑良心說,看著我和同志們這麼為你忙活,慚愧不慚愧呀?啊?就沒想過替討債公司的同志們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為我分點憂?就光想著曬太陽?比太陽更溫暖的可是同志之間的感情啊!"楊宏志被說服了,從此以後成了葛經理討債公司的編外成員,雖說不參與公司的主營業務,輔助業務全包了,洗衣服,擦皮鞋,掃地,揩桌子,忙得不亦樂乎.身體也在這忙碌之中有了點健康的意思,臉上竟生出了些許紅潤的光澤來.
朋友之間的感情更是大為增加,葛經理和同志們對他的表現相當滿意,每當穿著鋥亮的皮鞋出門討債時,總忘不了表揚楊宏志幾句.
然而,對陽光的懷念仍是那麼強烈,楊宏志做夢都夢著陽光下的自由,——儘管這奢侈的夢想有點對不起葛經理.為了重獲這份陽光下的自由,楊宏志不要任何人催促,仍天天寫信,開頭第一句話總是"華玲我愛",弄得葛經理和同志們一看他寫信就先把這話說了出來,讓他挺不好意思的.這期間,也留了點心,暗地裡干起了很不夠朋友的偵探工作:擦皮鞋時,楊宏志會根據皮鞋上塵土的多少,污染程度,判斷皮鞋的主人是在城裡還是在鄉下逼命討債;洗衣服時,楊宏志會翻遍衣服上的口袋,尋找衣主們可能留下的犯罪證據.
這時,楊宏志對自己的遭遇已不無懷疑了:種種跡象證明,這不像是一次簡單的討債,他好像落進了某種精心策劃的陷阱中.這一懷疑竟是正確的,那天他終於在葛經理髒衣服的口袋裡發現了兩封沒寄出的信,其中有一封竟是他十幾天前寫的!這一發現讓楊宏志吃驚不小,楊宏志本能地想到:也許他寫下的一封封信從來就沒寄出過,也許人家是想讓他死在這裡!他們是些什麼人?是不是和藍天集團腐敗案有關係?一時間,恐懼像潮水一般把楊宏志吞沒了.
那天在家值班的是黑臉老趙.楊宏志揣摸了一下,覺得憑自己的力量和手段打倒這位五大三粗的老趙奪門而逃可能性不是太大,遂決定和老趙做一次生意,——葛經理講原則,拒腐蝕永不沾,老趙未必也這麼講原則.這些日子處下來,楊宏志已經知道了,老趙養了一堆超生娃,日子過得挺緊,為了點加班費幾次在背後大罵葛經理.
一個人只要窮,只要愛錢,那就有空子可鑽.
楊宏志拿著那兩封沒寄出去的信,和老趙攤了牌:"老趙,這是怎麼回事?"老趙挺意外,愣了一下,一把奪過信:"你……你這是從哪兒找到的?啊?"楊宏志說:"從葛胖子的髒衣服里."
老趙鬆了口氣:"那就與我無關了,你去問葛胖子吧,這都是他的事!"楊宏志誘導說:"就和你無關麼?我老婆收不到信,不送錢來,你到哪兒掙錢去?"
這話戳到了老趙的痛處,老趙罵罵咧咧道:"可不是嘛,這個月獎金提成全屁了!"
楊宏志便說:"老趙,你的獎金提成我發了,給我拿紙拿筆來!"老趙樂了,多少有點激動:"楊老闆,你……你這人夠意思!"拿來了紙筆,"我每月的提成獎金不算多,也就兩千塊左右,我為你忙活,你就給我發個兩千吧,我不能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