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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全盛明白,李其昌說的那份材料,就是他按陳百川和鄭秉義的要求,寫給省委的情況匯報,李其昌寫了三稿,內容很翔實.當年他的批示,藍天股票受賄案的案發經過和查處經過,包括他和市紀委書記的談話記錄全有,最重要的法律證據是祁宇宙在一級半市場提前轉讓的四萬股股票,受讓人出據了證明材料,這些材料足以說明劉重天的清白.說良心話,當年他不是不想搞垮劉重天,為此,曾親自提審過送股票的那位總經理,向此人詢問:劉重天是不是在他面前提出過買股票的事,哪怕是暗示?事實上沒有,那位總經理是實事求是的,交代得很清楚:要股票的只是劉重天的秘書祁宇宙,是祁宇宙透露其中四萬股是劉重天索要的.而恰恰又是祁宇宙把這四萬股股票討要到手後在一級半市場上高價出手了,如果真是劉重天索要的,祁宇宙是不敢這樣處理的.現在想想都後怕,如果當時他再向前走一步,以非正常手段對那位總經理進一步逼供誘供,劉重天可能在七年前就倒在他手下了,他的良心也將永生不得安寧.
從獨秀峰下來,回到市委辦公室,齊全盛把情況匯報又認真看了一遍,鄭重地簽了字.
李其昌拿了材料正要走,齊全盛吩咐說:"哦,對了,馬上給我把吉向東叫來!"
等吉向東時,齊全盛把齊小艷的那封信又看了一遍.吉向東一進門,齊全盛便陰著臉將那封信交給了吉向東,說:"老吉,你看看,又來了一封信,都是怎麼回事啊?就沒線索?"
吉向東看了看信,很認真地問:"齊書記,這封信又是哪天收到的?"齊全盛道:"四天前,塞到我辦公室來了,我這幾天事太多,剛看到.這幫朋友能把信塞到我辦公室,說明什麼問題?說明他們能量不小,連市委都不安全了!你說怎麼辦吧?!"
吉向東思索了一下:"齊書記,你提醒得對,問題是很嚴重,不行就立案公開查吧!"
齊全盛注視著吉向東:"立案公開查?吉向東,如果想立案公開查,我還一次次找你幹什麼?你不口口聲聲是我的人嗎?我讓你辦這點小事都辦不了?是不想辦還是不願辦?是不是以為我要下台了,想換個靠山了?我明白告訴你:就算我要下台,也會在下台前想法撤了你!"
吉向東苦起了臉:"齊書記,您……您可千萬別誤會啊……"齊全盛臉上現出了無奈:"誤會什麼?樹倒猢猻散嘛,劉重天盯著我不放,趙芬芳又在興風作浪,都在把我往下台的路上逼嘛!老吉,你還是私下裡查,抓緊時間查!我估計可能與小艷和白可樹過去那些朋友有關,比如金字塔集團的金啟明,小艷會不會被金啟明藏起來了?"
吉向東不為所動,很認真地分析說:"齊書記,我看這不太可能.白可樹出事前,金啟明就往後縮了,白可樹的許多活動請他他都不參加,他怎麼敢在案發後把小艷藏起來呢?"
齊全盛堅持道:"金字塔那裡,你最好給我去看看,如果真在金啟明那裡,我就放心了.可以告訴金啟明:小艷信中說的那些情況,我心裡都有數,該怎麼做我自會怎麼做,但是,不是別人要我怎麼做!我齊全盛現在還是鏡州市委書記,還用不著誰來指教我如何如何!"
吉向東應道:"好,好,那就這麼辦!"話一出口,卻發現哪裡不對頭,馬上往回縮,"可這話能和金總說麼?齊書記,我們畢竟沒有證據證明小艷在金總那裡啊……"
齊全盛桌子一拍,發起了脾氣:"老吉,你當真要我派人查抄金字塔集團嗎?!"吉向東怔了一下,不敢做聲了.
齊全盛口氣緩和了一些,近乎親切:"你老吉也給我策略一點,不要這麼直白嘛!金總真把小艷保護起來,也是出於好意嘛!最好儘快安排個機會,讓我和小艷見個面,拖了這麼長時間了,我也著急啊!再說,白可樹問題又那麼嚴重,小艷落到劉重天手上,麻煩就太大了!"
吉向東不愧是干公安的,齊全盛話說到這種程度,仍是不動聲色:"齊書記,那我就試著和金啟明談談看吧.不過,可能要晚兩天,這幾天金啟明挺忙,一直在陪北京一幫客人."
齊全盛似乎無意地問:"是老區基金會的幾個同志吧?聽說趙市長都跑去陪了?"
吉向東也像無意地回答:"是的,那位秘書長好像是某位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兒子,趙市長哪能不陪?聽說金總為那個基金會捐了不少款呢,金總這個人啊,真是手眼通天哩!"
齊全盛帶著明顯的譏諷問:"老吉,那你說說看,我是不是也該去陪陪那位秘書長?"
吉向東笑道:"齊書記,你又拿我開心了,陪不陪是您的事,我哪敢插嘴?!"齊全盛情緒低落下來,不是裝出來的,是真的很低落,那位在星島賓館做餐飲部經理的遠房外甥女已經將錄音帶交給了他,肖兵和那位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態度他已經知道了,於是,揮揮手說,"我是不陪嘍,反正要下台了,沒有這個必要了!"看著窗外,過了好半天,還是說了,"不過,如果一個領導人的兒子真有這麼大的能量,我看黨和國家也就危險嘍!"
灰頭土臉的北京吉普下了高速公路,往鏡州老城區開時,鄒月茹就迷了路,不得不一路打聽,尋找自己一家當年住過的市委公僕一區.七年沒到鏡州,鏡州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低矮的平房差不多全消失了,一座座高樓大廈夢幻般地聳在開闊的大道兩旁,讓鄒月茹眼花繚亂.
市區裡的街道變化也很大,單行道又多,儘管路問得八九不離十了,車走起來還是不順.北嶺縣前王鄉鄉政府的那位小司機膽子倒大,對一個個顯眼的單行道標誌全裝看不見,叼著煙只管往前開.成都路的單行道沒警察,僥倖闖過去了.
開到解放路,碰到麻煩了,一個執勤警察一個手勢,將車攔下了,先是一個敬禮,而後,戴白手套的手向駕駛室一伸:"駕照!"
小司機挺牛,根本不掏駕照:"怎麼了?怎麼了?哥們兒,知道是誰的車嗎?
省紀委的!"
警察有些意外,忙去看車牌,看罷,火氣上來了:"省紀委的?你這不是北嶺縣的車嗎?省紀委什麼時候搬到你們北嶺窮山溝去了?是去扶貧的吧?"手再次伸了出來,"駕照!"
小司機仍是不掏駕照,牛氣不減:"哥們兒,你還玩真的了?我說是省紀委還是謙虛了,知道麼?我這是專程送省紀委劉書記的夫人看望劉書記,也找你們市委齊書記研究工作……"
鄒月茹覺得小司機太過分,聽不下去了,搖下車窗,對警察道:"同志,我們認罰!"又對坐在一旁的陳端陽交代,"快掏錢,別搞這種特殊化,被老劉知道可不好,要挨罵的!"
不料,陳端陽準備掏錢認罰,警察偏不收錢,堅持向小司機要駕照.
陳端陽臉上掛不住了,指著手臂打著石膏、下身癱瘓的鄒月茹:"同志,我們車上可有殘疾人啊,要上醫院看病的,就算不是哪位領導同志的專車,你也得行個方便吧?當真要我們打電話給你們市委齊書記嗎?如果你真要我這麼做,我現在就可以打電話……"
小司機樂了,馬上遞過了手機:"端陽姐,你打,你打,叫這哥們兒下崗回家吧!"
鄒月茹厲聲制止道:"端陽,不許打!"又對小司機命令道,"把駕照交出去!"
小司機看看鄒月茹,又看看陳端陽,老老實實把駕照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