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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清不略一沉思,說:"一年多前,你去做省委副秘書長時,我送你八個字‘多學多看,謹言慎行’;今天,我再送你八個字吧.哪八個字呢?‘有容乃大,無欲則剛’."
高長河明白了:"爸,你放心,這八個字,我一定記住."梁清平點點頭說:"去吧,好好工作,沒事少往省城跑,平陽二十年改革開放的成果現在都交給你了,你要帶著九百萬人和一座城跨世紀哩,希望你能幹得更好,超過我們這些老同志!"
高長河心裡一熱:"爸,等我干出了點新模樣,請您和華波同志來視察!"梁清平欣慰地笑著說:"好,好,長河呀,我等著哩!明天上任,先代我向超林同志、春明同志和平陽認真幹事的同志們致以一個老同志的敬意和謝意!"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四日二十一時平陽市委
僅僅一天,新書記高長河即將到平陽上任的消息就四處傳開了,因此,下午跨海大橋的剪彩儀式上出現了讓姜超林意想不到的橫幅.與此同時,姜超林也敏感地發現了辦公室主任劉意如的微妙變化.劉意如過去從沒在姜超林面前說過不字,可這晚姜超林要國際開發區的最新引進外資數據時,劉意如竟說時間太晚了,國開辦有關人員都下了班,恐怕很難辦.
姜超林心裡很火,卻又不能不壓抑著,只好說:"好,好,劉主任,你就明早報給我吧,這些最新數據,我向新書記高長河同志交班時要用的.希望你不要誤事."放下電話時,姜超林說了句,"我們有些同志的眼頭可是活絡得很喲!"田立業當時就在姜超林辦公室,正向姜超林匯報如何安排新華社記者李馨香的採訪調查工作,一聽這話,馬上說:"那是,老書記,權力崇拜嘛,誰有權力就崇拜誰.所以,人家才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嘛!"
姜超林感嘆著:"是啊,是啊,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所以呀,下台前就突擊提干,就安排親朋好友,就拿原則四處大送人情,好像這日子從此不過了似的!"田立業挪揄地說:"就是嘛,那日子是人家的日子了,關你什麼事?"姜超林虎起了臉:"你這是什麼意思?像不像副秘書長說的話?!"田立業笑了:"不像你撤我——只怕來不及了吧?"姜超林也笑了:"你這人看來是改造不好了,我六年的改造工作宣告失敗."想了想,表情認真起來,"哎,說點正經的,前一陣子那麼多人往我面前湊,想在我手上最後進一步,你咋沒動這心思?"
田立業說:"我敢嗎?你沒撤我,我就感激不盡了."姜超林點點頭:"你這同志還不錯,有點自知之明."田立業卻又來了勁:"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是您和組織部門缺乏伯樂的慧眼.
其實,按我這水平到哪個市縣做一把手不是好樣的?沒有伯樂,像我這種千里馬只好臥槽了."
姜超林佯怒道:"你千里馬?千里牛吧!你自己想想,早先組織上是咋培養你的?啊?就因為你是第一個分到平陽市委的研究生,又是黨員,讓你下去鍛鍊,鎮黨委副書記,書記,縣委副書記還兼紀委書記,你倒好,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在烈山和耿子敬吵成了一鍋粥!你還說什麼說?別人臥槽還情有可原,你叫活該!"田立業不滿地道:"你就是袒護耿子敬!"
姜超林道:"袒護耿子敬?你有耿子敬那本事?能把烈山搞成今天這樣子?"田立業不服氣:"當初你要是把耿子敬調走,讓我當烈山縣委書記,沒準我幹得比耿子敬還好!"又咕嚕道,"說真的,我也實在是討厭官場上台上握手台下踢腳那一套,總也不習慣,所以總吃虧!"
姜超林說:"高長河書記來了,你就會漸漸習慣的,我相信他比我本事大,一般說來,會對你加大改造力度,我交班時,也會向他這樣建議."田立業說:"讓他改造好了,了不起我挪挪窩,副處級還得給我."姜超林說:"是呀,鐵交椅嘛,上去了就下不來,你算把幹部政策吃透了."田立業卻認真說:"哎,老書記,我跟你去人大怎麼樣?不要你提我,平調,還做副秘書長——人大副秘書長好不好?我就喜歡跟你干!"姜超林愣了一下,馬上說:"我到人大搞家天下呀?你是我的親兵呀?"田立業真誠地說:"不是,老書記,是我服你,從心眼裡服你!我還想為你寫本書哩,書名都想好了:《一個人和一座城》!"
姜超林擺擺手道:"秀才,這種為我個人評功擺好的書,我勸你別寫.什麼《一個人和一座城》?工作都是我一人幹的?二十年改革開放,三屆市委書記,起碼應該是‘三個人和一座城’吧?更重要的還是九百萬人民的支持,沒有平陽廣大幹部群眾二十年的拼搏進取,現在這座城就不存在,所以,你就是真寫這本書也應該是‘九百萬人民和一座城’."
田立業說:"好,我就這麼寫."
姜超林卻說:"先不要寫,新書記馬上到了,你還是要安心工作,一定要記住,你田立業畢竟是平陽市委的副秘書長,不是作家."這才想起了正題,"——哎,秀才,你繼續說,那位新華社的李記者想怎麼逐級採訪?具體怎麼安排?"田立業也回到了正題上:"哦,老書記,是這樣的,李記者在平陽準備呆一周左右,就住平軋廠招待所.然後,我陪她到省城和北京.在平陽期間,有些關於當初平軋廠上馬的重要決策情況可能還要問到你和文市長."匯報完後,又說,"李記者現在也服你了,說你接受他們聯合採訪時,簡直像趙忠祥播新聞!"姜超林呵呵笑著說:"秀才,你別捧我了.這個事,我看這樣辦:一、不一定住平軋廠招待所,條件艱苦了點;二、在平陽你陪同,省城、北京你不要去,其他同志也不要去,以免給人家造成誤會;三、此後,這事不要再向我匯報了,可以向新書記高長河同志直接匯報."
田立業明白了:"好,老書記,我全按你的指示辦."臨走,再次認真地道,"老書記,我不是開玩笑,我是真想到人大去,您看能不能考慮一下?"姜超林心裡隱隱發熱,拍拍田立業的肩頭說:"先在市委好好干,高長河同志和你一樣也是研究生,沒準也會很看重你呢.當然嘍,真弄到呆不下去的程度,我也不會看著你做待崗幹部的,反正我是被你賴上了嘛."田立業又說:"要不,你向新書記推薦一下,讓我到下面幹個正職怎麼樣?只要是正職就行,哪怕是個鄉,是個鎮都行——我這輩子非得干出點模樣給您老書記看看,別以為我只能在機關分蘋果!"
姜超林根本沒把田立業的話當回事,揮揮手說:"走吧,走吧,我還有事."田立業自覺沒趣,悻悻走了,走後沒幾分鐘,市長文春明便來了.
文春明一進門就說,剛把交通部副部長一幫人送走了,明天走的客人也安排好了,剪彩活動大致可以算善始善終了.說著說著,就發起了牢騷,先怪省委書記劉華波和省長陳紅河不來,後來又談起平軋廠的事,道是忍辱負重也得有個限度,這回真該借新華社李記者的手好好反擊一下了.
姜超林說:"春明呀,你看你,又帶情緒了吧?反擊什麼?誰要反擊呀?是有人往新華社遞了材料嘛,我們只好實事求是地把平軋廠的問題公之於眾!這樣一來可能會得罪那些條條塊塊中的一些人,以後平陽有些工作可能會受到一些影響,可有什麼辦法呢?不是我們不願忍辱負重了,是有人非要把它當個大問題來抓嘛!"文春明問:"這事要不要向高長河匯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