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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河道:"老班長啊,對人民負責的並不只有你一人嘛!"姜超林火氣更大了:"可你負責了嗎?烈山這個新班子能負起這份責任嗎?!"高長河再也忍不住了,脫口道:"那麼,老班長,你就負責了?你負責任,烈山能出耿子敬這種腐敗分子嗎?烈山這兩套班子能爛得這麼徹底嗎?!坦率地說,烈山目前的一切問題都和耿子敬有關!"
姜超林一下子被擊倒了,握著話筒的手抖顫起來,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高長河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過分,又嘆著氣說:"老班長,我們都不要這麼意氣用事好不好?烈山出了事,您著急,我能理解,可您也得理解理解我呀!您也知道,烈山大明公司事件是今天才發生的,我總要有個知情過程.就在您打電話來的前十分鐘,我才從新華社記者口中知道了真實情況,正準備連夜到烈山去."姜超林這才悶悶地說:"那好,你去吧,既然你能連夜去烈山,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先處理問題,至於我這個前任市委書記該對烈山的腐敗問題負什麼責任,你們市委可以討論上報,我等候省委的處理決定!"高長河卻又打起了哈哈:"老班長呀,您看您,較啥真?您罵我官僚主義,罵我麻木不仁,說我和您打政治牌,我不都沒和您較真嗎?吵架賭氣的氣話嘛,咱們都一陣風吹掉好不好?不行,我向您老班長道歉檢討,在電話里給您鞠躬了."姜超林不好再說什麼了,鬱鬱不樂地放下了電話.
劉意如見姜超林心事重重,臉色很不好看,賠著小心告辭了.
姜超林也沒留,甚至沒招呼劉意如一聲,直到劉意如走到門口,才說了句:
"劉主任,樓道燈壞了,下樓小心點."
劉意如走後,姜超林想:現在看來,他非得去一次省城不可了.高長河在電話里決不僅僅是賭氣,這個新書記潛意識之中是認定他該對烈山的腐敗問題負責的,認定平陽霓虹燈下是掩飾著血淚的.那麼,他就得問問劉華波和省委了,這位新書記高長河到底想幹什麼?他高長河這麼幹是不是省委的意思?如果不是省委的意思,那麼,作為省委書記的劉華波就得有個明確態度!
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二十三時烈山縣委辦公室高長河在市委王秘書長的陪同下連夜往烈山趕時,心裡也亂得很.
劉意如的女兒金華真是可惡,烈山大明公司這麼多人嚴重苯中毒,她竟然敢跑來報功,還打田立業的小報告,真是既無良知又無人格.田立業也糊塗得可以,受了委屈不直接和他說,卻去和新華社記者李馨香說,去和姜超林說,讓姜超林趁機攻他.好在李馨香說出了事情真相,否則,他的處境會更被動,真要造成一種客觀上的官僚主義作風.
高長河認定是田立業向姜超林發了牢騷.田立業不會故意在姜超林和他之間挑撥是非,但田立業管不住自己的嘴,造成的客觀效果卻是挑撥了是非.
當然,也不好都怪田立業的,自己上了金華的當,讓田立業受了委屈.
因此,到了烈山縣人民醫院看望完住院的中毒工人,在縣委辦公室聽匯報時,高長河就當著金華和王秘書長等人的面,衝著田立業鞠了個躬,說:"田書記,今天因為你堅持原則,沒當漢奸,沒把烈山縣政府變成漢奸政府,我要向你致謝!"田立業吃了一驚,忙說:"高書記,您別損我了,這……這不是我該做的麼!"高長河手一擺:"你不要說,先聽我說.我這個市委書記也不是聖人,也會犯錯誤,有時也會偏聽偏信,做出一些錯誤的判斷.今天我就錯了嘛,下車伊始咿哩哇啦,在電話里亂批了你一通,現在,我收回對你的批評,並向你道歉!"田立業感動了:"高書記,您別說了,您就是批錯了也是好心."高長河點點頭:"是的,我確實是好心犯錯誤."然而,話頭一轉,卻又說,"可立業同志,你有沒有錯誤呢?你為什麼不和我爭論?不把事情真相和這裡發生的嚴重情況在電話里和我說清楚?卻四處發牢騷?你這是負責任的態度嗎?"田立業怔了一下,不敢做聲了.
高長河目光轉向金華,直盯盯地看了金華好半天,神情嚴峻地說:"——而你,金華同志,你想想看,你都幹了些什麼!都向我匯報了些什麼!世間當真沒有公道了?你騙我一時,能騙我永遠嗎?金華同志,你不要怪我不給你留情面,今天我是忍無可忍!如果沒有田立業,今天這個突發事件很可能會變得不可收拾,而你的虛假匯報也差點兒造成嚴重後果!請你冷靜下來後好好想想,怎麼為官,怎麼做人?
別官越當越大,人越做越小!"
這話太嚴厲,金華羞愧地低下頭,臉漲得通紅,繼而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高長河心軟了,緩和了一下口氣,又說:"好了,小金,你也不要哭鼻子了,以後要好好配合田立業同志的工作,心思多往工作上用,少往別的地方用!我今天話說得有點重,本意還是為你好,你很年輕,來日方長,自己要爭氣!"金華這才抬起淚臉:"高書記,您批得對,今晚我母親知道情況後已經批評過我了,我……我向您,向市委檢討,也……也向田書記道歉……"田立業寬厚地說:"算了,算了,總還得在一起共事,還是彼此多理解吧!"高長河點點頭,語重心長地說:"我建議你們儘快開個民主生活會,大家在一起好好交交心,彼此多些理解,多些團結.當然了,團結不是目的,團結起來做事情才是目的.你們不是不知道,對你們烈山這個新班子,是有人在看笑話,我希望你們不要鬧笑話!"
田立業動容地表示:"高書記,您放心,我們一定不辜負市委的希望!"高長河卻說:"我不放心——田立業同志,我也提醒你一下,以後有什麼事就找我,找市委,不要犯自由主義,四處亂說!"
田立業道:"好,好,高書記,我……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就是!"又苦笑著說,"我……我要是再犯自由主義,高書記,您就撤我好了!"高長河眼睛一瞪:"撤你?把你撤回機關再做甩手掌柜?沒這好事了!"停了一下,又意味深長地問:"田秀才,這做一把手的滋味如何呀?"田立業答道:"當家方知柴米貴呀,高書記,現在我連孫亞東都理解了."正說著孫亞東,孫亞東便來了,向高長河匯報說,馬萬里書記對烈山大明公司發生的事情也很關心,要求查清楚耿子敬和這家大明公司的真實關係,如果確有相互勾結畜意違反勞動法的證據,將來就以受賄瀆職罪公開起訴,數罪併罰.
高長河知道孫亞東又向馬萬里匯報過了,心裡有些不悅,臉面上卻沒露出來,只說:"那好,孫書記,你就按馬萬里同志的指示精神好好查吧,查清了,一定要公開審判,否則難平民憤!"
田立業又請示說:"如果H國的金老闆耍賴,就是不回來,我們怎麼辦?"高長河說:"你那主意就很好嘛,請大明公司受害工人依法起訴,讓法院拍賣他們的廠房設備為受害工人做賠償!"想了一下,又說,"我現在只擔心這拍賣所得夠不夠對工人的賠償?走,現在就到大明公司看看去!"於是,在田立業、金華和孫亞東等人的陪同下,高長河披著滿天星光來到了烈山新區的大明公司.
大明公司已經完全停止了生產,一座座漂亮的標準廠房靜靜地橫臥在星空下,整個廠區空無一人.廠房裡的設備大都還是新的.看得出,H國的這位金老闆仗著有耿子敬這個靠山,已經在烈山投下了大資金,下了大賭注.金老闆只怕做夢也沒想到耿子敬這個烈山王會突然垮台,而且垮得這麼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