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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長河又說:"還有,研究平陽跨世紀發展規劃的常委會,也要請超林同志列席,再多聽聽他的意見,讓他把能想到的都再說說,不要留下遺憾.這很重要!"劉意如點著頭,把高長河的話如實記下了,且打上了重點符號.
高長河想起又問:"田立業愛人,就是焦嬌的發言稿你們看了沒有?"劉意如說:"看過了,有些地方寫得不是太好,太傷感了,隨意性也大了些.
我請秘書一處的同志改了一下,昨天上午又親自動了動手.我們根據市委抗洪工作經驗總結會議的精神,在英雄主義和理想奉獻等三個方面加大了力度.主要意思是,立業是我們黨組織長期以來重點培養的一位好幹部,不論在什麼崗位上,都兢兢業業,任勞任怨.所以,立業同志也得到了黨和人民的高度信任.烈山班子垮了,他去烈山;洪峰來了,他抓抗洪;關鍵的時候,以鮮血和生命為黨旗增了輝……"高長河心裡真不是滋味,可又不好多說什麼,只得打斷劉意如的話頭:"不要說得這麼具體了,你們把關就行.哦,對了,田立業那個下了崗的妹妹田立婷的工作問題是怎麼落實的?超林同志可是和我說了,要把田立婷當他閨女待!"劉意如嘆了口氣,匯報說:"高書記,這事我還在做工作……"高長河一聽就火了:"做什麼工作?我不也向你交待過嗎?這個田立婷你就把她當我妹妹!我和超林同志就聯合起來辦這一次私事了!哪個單位還扯皮?"劉意如苦笑起來:"高書記,您聽我說完嘛!問題不在哪個單位扯皮不收,是田立婷不願讓我們安排.我家金華知道立業犧牲的消息後,就去找過田立婷,流著淚和田立婷說,你哥哥在我們烈山當書記時不能安排你,現在他不在了,烈山可以安排了.田立婷說,正因為哥哥不在了,她才不能再往哥哥臉上抹灰,讓人說他哥哥甩.看得出,田立婷也有些情緒.她說了,想在自立市場租個攤位,替鏡湖市水產公司賣魚.我正想抽個空找一下胡早秋,問問是不是他鼓動的?"高長河心裡有底了:"你不要問胡早秋了,他是田立業的好朋友,田立業又是為救他犧牲的,他一定會對田立婷負責到底的!"劉意如點點頭,最後匯報說:"哦,對了,還有個事差點忘記了,市委組織部請示,說是平軋廠廠長何卓孝,前天打了報告要辭去公職,不知能不能給他辦?他在緩刑期,情況比較特殊,再說,也不知您是什麼態度?"高長河想了想:"請組織部同志做做工作,儘量挽留,真留不住就批吧!"劉意如說:"批了也好,馬上要精簡機構了,還可以當幹部自謀出路的典型做些宣傳."說罷,又覺得有些不妥:"可惜被判了一年緩刑,真宣傳難度也大!"劉意如走後,省委副書記馬萬里來了電話,向高長河通報說,上次那十四萬匿名匯款沒查到,省紀委昨天又收到一筆新匯款,兩萬三千元,還是寄自平陽,還是同一個人寄的,打字信上說得很清楚,這是他的第二筆上交贓款.
高長河賠著小心問:"馬書記,省委和省紀委有沒有線索?"馬萬里極其嚴厲地說:"省委和省紀委當然有線索——線索清清楚楚,就在你們平陽,你們平陽市委要真正從思想上高度重視,好好查!孫亞東同志成了植物人,你們不是植物人!我提醒你一下,孫亞東同志現在還是你們平陽的紀委書記,平陽的腐敗問題還要繼續深入細緻地查處下去!我建議你們市委班子全體成員認認真真坐下來,好好開一次會,專門研究一下如何在你們平陽進一步深入開展反腐敗的大問題!我再強調一遍,反腐倡廉問題是關係到我們黨、我們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和你們平陽跨世紀上台階,和你們平陽的改革開放並不矛盾!"高長河連連應著:"是的,是的,馬書記,我們一定進行一次專題研究!"馬萬里又問:"亞東同志的血案有沒有進展?兇手有沒有線索?"高長河當即匯報導:"馬書記,前天,我和公安部、公安廳參加偵察領導工作的幾個同志碰了下頭,已經有了突破性進展,初步判斷是僱傭殺人,駕車實施作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經出現在我市舊年縣,目前正在加緊搜捕.馬書記,您注意一下,我市報紙、電台、電視台已在昨天公開發出了對犯罪嫌疑人的懸賞通緝令."馬萬里說:"好,我馬上讓省里的新聞媒體也把這個通緝令發出來,看罪犯往哪裡逃!另外,代我再問候一下孫亞東同志的夫人,轉告她,一定不要喪失信心!
亞東同志這種情況才兩個多月嘛,甦醒的希望我看還是存在的.三天前我們省報上發過一篇類似的報導,一個昏迷三年多的植物人都甦醒了.這個報導發在三版社會新聞欄里,你請孫亞東夫人找來看一看!"
放下電話後,高長河本想把馬萬里說的新情況和市長文春明通報一下,可看了看表,時間已經是八時四十分了,想到九點就要去參加全市抗洪防汛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表彰大會,八點五十就要出發,便作罷了,隨手抓起幾張新到的報紙匆匆瀏覽起來——
本世紀最轟動性的醜聞:獨立檢察官斯塔爾笑了,柯林頓哭了.俄羅斯面對政府和經濟的雙重危機,葉爾欽好夢難圓.亞洲金融風暴仍未平息,其對全球經濟的影響將滯後顯現.李嘉誠說:香港不是超級自動取款機——索羅斯兵敗香港……突然,一行醒目的大標題和一個熟悉的名字爆炸般地映入高長河眼帘——在歷史的黑洞中
——平陽軋鋼廠十二億投資失敗的沉痛教訓
新華社記者李馨香
偏在這時,劉意如敲門進來了,"高書記,時間到了,車在樓下等您."高長河"哦"了一聲,把那張只看了標題和署名的報紙本能地放在桌上.然而,起身要走時,想了想,又把報紙拿了起來,折成四折,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里,這才出門下了樓,來到自己第一天使用的001號車前.
001號奧迪擦得煥然一新,靜靜地停在市委大院一片難得的藍天下.
高長河走到車前時,司機及時拉開了車門.
高長河卻在跨上車的最後一瞬間,突然遲疑了.
劉意如不解地問:"高書記,怎麼了?"
高長河看了看醒目的001號牌照說:"不用這部車,換我原來的車."劉意如說:"這部車姜超林同志既然主動交了,我看——"高長河一句話不想多說,只兩個字:"換車!"
劉意如只好讓司機去換車,自己和高長河站在原地等候.
等車時,劉意如和高長河聊起了閒天,說:"老書記姜超林這回真要走了,也不知是福是禍?高書記,不知您聽說了沒有?下面這幾天可又有新議論了,說是姜超林同志寧願留在平陽也不想要副省級,是……"劉意如遲疑了一下,停住了.
高長河看了劉意如一眼:"是什麼?說嘛."
劉意如嘆了口氣:"高書記,您想想能有什麼好話麼?還不都是些胡說八道?
說是姜超林老書記聰明呀,怕自己一走,就虎落平陽,鞭長莫及了,就捂不住平陽的蓋子了,平陽的問題就會徹底暴露,他就會落個身敗名裂.因此,有人說,看吧,姜超林這一走,真正的好戲就要開場了……"
高長河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當即聯想到剛才馬萬里打來的口氣極其嚴厲的電話,聯想到馬萬里一口一個"你們平陽"的不滿情緒,聯想到兩筆寄自平陽至今還沒線索的贓款,聯想到新華社記者李馨香已經發表出來的大文章,心中不免一驚:看來,關於平陽這二十年改革開放的歷史,關於反腐敗,關於姜超林們的是是非非,都還遠遠沒完結.不管他和他的這個新班子願意不願意,他和他這個新班子都仍然必須面對一場場新的暴風雨.而且,還必須在這不斷襲來的暴風雨中帶著平陽這座大都市和它的人民義無反顧地走向新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