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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和平頗為沮喪,劉必定,你就咒我吧,我真要像你,早晚也得進來。說罷,馬上繃起臉,哎,我認這四億八千萬是有前提的,就是北方重工和楊柳的相同報價,我必須見到北方重工的書面報價單啊。
如果沒有書面報價單呢?你小子還賭不賭?劉必定歪著頭問。
孫和平半真不假地道,那我肯定不賭。八年前騙貸聽了你的,我看到警車就緊張,這次來探監,一觸景生情,犯罪感又生動活潑了。
劉必定略一沉思,好,你會看到那份對你至關重要的書面報價單的,但是,老弟,為這份書面報價,你和北柴股份還得加價一千萬。
什麼?什麼?又是一千萬?孫和平這回真火了,那我出局算了!
劉必定卻在微笑,不必這麼衝動嘛!不就是一千萬嗎?對你一個在香港上市的股份公司算啥呀?這一千萬我也不是白要的,我得騙楊柳拿出書面方案來,把他們的報價白紙黑字寫下來給你當護身符嘛。
太貴了!孫和平強壓著心頭的惱火道,我若不要這護身符了呢?
劉必定手一攤,那還是四億八千萬嘛。不過,這你可真得想清楚了,你的對手是楊柳,你和北柴股份準備乾的是分裂和獨立啊……
絕不能讓劉必定牽著鼻子走,孫和平打斷了劉必定話頭,你不要瞎猜測了,我和北柴從沒想過要從集團獨立出去。我和楊柳過去是同學,現在是同事,我們從來都是大事講原則,小事講風格……
劉必定大笑起來,孫和平,你官話已經說得很溜了嘛,還大事講原則,小事講風格?在資本市場上有啥風格好講?兒子坐大了肯定要獨立門戶,當老子的肯定死活不答應,一場立體對決在所難免嘛……
劉必定就是劉必定,此人決非凡品,目光敏銳高遠,再這麼扯下去,只怕連褲衩都能讓這傢伙扒了。孫和平不敢戀戰了,揮手道,我和北柴股份的事,你他媽少操心,你還是在這裡好好研究薩特吧!
劉必定自嘲道,薩特要研究,市場也要研究啊,洞裡方幾日,世上已千年,不研究我哪知道上市公司要股改?我手上的希望汽車又成了香餑餑?我現在有個感覺,股改可能又是一次圈錢的好機會……
孫和平殘忍地說,這好機會和你沒關係了。說罷,起身要走,行了,劉必定,咱們就這麼說吧,我回去安排人來簽股權轉讓合同。
劉必定卻把孫和平攔下了,這是啥地方?你說走就走?得讓監獄長送你出去!說著,拿起內部電話,請示監獄長是不是過來送客?
等待監獄長時,劉必定又憧憬地說,和平,現在房地產也很火爆呀,你說我出去後要是把這座監獄給拆遷了,搞一把房地產多好!這麼一塊黃金寶地,楞是安了座破監獄,巨大的資源浪費嘛。我大致算了一下,目前這裡犯人人均占有國家土地資源性資產不下五十萬!
孫和平譏諷說,喲,你可真是身在監獄心繫天下呀,坐牢都能坐出生意來!不過,你住過的號子是不是別拆了?留給後人瞻仰啊?
就說到這裡,監獄長進來了,要留孫和平吃午飯,說已安排了。
孫和平見了監獄長馬上想到了不可能存在的訂單,再加上也確實有很多事要辦,就沒答應。監獄長也不好強留,只說孫總到哪不是山珍海味茅台五糧液啊,就算不忙也不願吃咱這裡粗茶淡飯的。孫和平說,哪裡,哪裡,實在是沒時間,早就約了好多事的。說著,要走。
這時,劉必定不知發了啥神經,突然衝著他的背影一聲叫,哎,孫總,我們新生廠生產的羅絲釘你可趕快下訂單啊,別給我忘了!
這他媽的叫什麼人?想立功也不能這麼立啊,這不是將他的軍嘛!卻也不好當著監獄長的面回絕,影響劉必定在獄中的地位和未來三年的幸福生活。便煞有介事地說,知道,知道,這點小事你老念叨啥。那意思似乎0765號服刑犯劉必定對獄方忠心耿耿,這兩小時不是在和他鬥嘴鬥智談希望汽車的股權轉讓,而是談新生廠的羅絲釘。
第二章
種種跡象都在指向一個事實:孫和平和北柴股份正嘗試擺脫北重集團,一步步走向獨立,最明確的信號就是對希望汽車控股權的極度渴望。這理所當然的引起了楊柳的疑慮:希望汽車控股K省正大重機,一旦落到孫和平手上,北柴就不僅僅生產系列柴油發動機了,它將獲取重卡機械整裝能力,事實上成了又一個北重集團。到那時,誰是兒子誰是爹,可就說不清了。所以,當孫和平把收購希望汽車股權的方案報上來時,楊柳代表集團明確提出,最好由集團出面收購。孫和平不干,聲稱北柴的收購方案已經董事會決議通過,不能輕易變更。
楊柳卻非要變更不可。專門把孫和平從平州請過來喝了場酒,喝得隆重而熱烈。許多敲山震虎的話都是在喝酒佯醉時說的,話題明確無誤指向歷史:北重集團對北柴股份的解救史,他對孫和平個人的恩義史。言談之中還數次請出了符拉基米爾.伊立奇,兩位老同學不無深情地重溫了伊立奇同志的著名教導: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
孫和平有數得很,在酒桌上大肆上演感動秀,頻頻敬酒。敬酒時眼裡泛著淚光,不住地說,楊董,你就是不提伊立奇他老人家,我也不敢忘記過去,真的,打死也不敢忘啊!大學畢業後,你去了省管大廠北重,後來又搞集團。我和劉必定被發配到平州柴油機廠,不是投奔了你和北重集團也沒今天。楊柳說,是嘛,沒有集團的支持,哪來北柴股份這家香港上市公司?更甭談啥董事會了!你不是不知道,為你們香港上市,集團砸進去了幾個億啊!孫和平連連點頭,就是,就是!可楊董,咱集團對北柴是相對控股,只占24%的股權,所以,你的提議一上董事會肯定被否。楊柳說,就算集團絕對控股了,只要你不想幹的事,我十有八九也幹不了。你現在抖了,成人物了嘛!孫和平忙道,那我也不敢忘記過去啊!楊柳說,但願如此吧!對了,你和劉必定當年騙平州工行三千萬貸款,也是我替你們還的吧?沒有我怕還真還不了,你們就等傳票吧!孫和平說,是,是,就沖這,我還得敬你三杯,楊董,你隨意,我喝乾。說罷,這廝又是三杯灌將下去。
這麼一來二去,孫和平便喝多了,最後被他和大伙兒抬了出去。
回家想想,楊柳才覺得不對頭,孫和平好像是故意喝醉的,醉了之後誰也沒法和他談正事了。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再找他談希望汽車時,他已離開省城,驅車回了平州。據他在電話里說,吐了一路。
現在看來,當初支持北柴股份在香港上市只怕是個錯誤。給了孫和平一個資本運作平台啊,而且是天地廣闊的國際資本平台。這個平台的觸角一直延伸到美國華爾街和德國法蘭克福,——北柴股份最新一期財報顯示,華爾街上兩家著名基金和德國一家投資銀行已名列十大股東,持股量還都不小。他也真不能搞中國特色,牛不喝水強按頭了。於是,才有了讓北方重工私下加價收購希望汽車股權的新設計。
時至今日,孫和平司馬昭之心可謂人人皆知了。在最近的一次集團董事會上,他務虛說了個規劃:下一步考慮整合集團旗下產業,在條件成熟時,吸收合併在香港上市的北柴股份,和在國內上市的北方重工,實現集團在香港和內地的整體上市。孫和平一聽就急了,跳腳反對,說是吸收合併北柴股份的條件永遠不會成熟,除非他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