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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張曼麗和哥哥便搬到了北郊風景區新買的高檔別墅。別墅有歐式裝修,帶全套歐式家具,現樓售價一千五百萬元。哥哥一張現金支票就給搞定了。前些日子張曼麗定下的大奔馳和寶馬車也到貨了,購車又是三百多萬元。劉必英感嘆不已,張曼麗真有福啊,碰到了哥哥這麼個大氣男人。在這種坐莊操縱的日子裡,一千八百多萬元若是留在股市上,沒準兒又能多賺上個千兒八百萬了,哥哥卻一點兒不在乎。
哥哥不在乎也有道理。他太能賺錢了,似有神助。股市上的錢水一樣嘩嘩向他口袋裡流。又一次低位吸籌完成後,哥哥和孫和平操作的預增公告如期出來了。技術派們期待的主升浪,借這個利好驟然暴發。股價從五十一元再度起步,一路大漲小回,在九月最後一個交易周,衝上了九十七元。一百元大關的突破,看來僅僅是時間問題了。
到了這種高位,市場沒有任何怯意,信心反倒意外大增。甚至有人編出了《死了都不賣》的歌,唱得股市一片沸騰。上證指數被高看到8000點,甚至10000點以上。北柴的情況好得連哥哥都吃驚,誰都沒去組織,各大券商和眾多著名分析師就紛紛給出了買進和強力買進的評級,北柴三個月至半年的預測股價,平均達到一百五六十元。
在這種市場氣氛下,出貨根本不成問題。哥哥略微調整了一下目標位,“十一”國慶長假之前,在九十五元附近下令全面清倉。沒想到的是,出貨後,北柴不但衝過了一百元,而且國慶長假過後,在大盤指數再次跳空拉升時,創出了一百零八元新高。哥哥根據這一情況,下令出擊相同板塊績優股北方重工。北方重工股價才八十元出頭,哥哥判斷會大幅補長。果不其然,北方重工第二天開始便補漲,一周以後也衝到了一百零一元。這一把短炒,又讓他們獲利不少。後來,劉必英算了算,整個第二階段戰役,又兌現了兩億三千多萬元的利潤。僅僅兩個月的時間,哥哥這場草船借箭之戰的淨利就達五億多元。因此,一千五百萬元的別墅和三百多萬元的奔馳、寶馬,對哥哥來說也真不算啥。
《夢想與瘋狂》下卷 第五十八節
馬義的精神世界崩潰了。原本就不夠堅強的神經,被現實徹底撕裂了。精神的殘片像大年夜過後落得滿地都是的炮仗紙屑,一派狼藉。
先是道德信仰的崩潰:北柴集團明明通過對任延安的體制性賄賂,造成了K省國有資產的巨額流失,甚至由此釀發了影響惡劣的群體流血事件,卻最終沒得到追究。K省國資委和北柴集團竟然口徑一致地宣稱:當年正大重機的股權轉讓合法有效,還要對提出追究意向的《財經早報》和相關記者進行所謂法律訴訟,這真是豈有此理!
既然要法律訴訟,那就讓他們和他訴訟一場吧!馬義看到北柴公告和K省國資委聲明的當天,就寫了篇言詞激烈的文章:《在人民的鮮血中覺醒》。文章明確提出要對正大重機國有資產的流失一追到底,而且結合“九三”群體流血事件,指出了此事後果的嚴重性。鑑於昔日的盟友於文發大權旁落,《人民證券》的大門關閉,文章寫好後,馬義便掛到了網上。可不到半小時,就被網管刪掉了,再掛上去,又被刪掉了。在極其短暫的時間裡,這篇嚴厲尖銳的文章K省國資委和孫和平是否看到,馬義不知道,只知道他希望的訴訟根本沒有發生。
更讓馬義沮喪的是關於人民的事實。他在文章中高舉著人民的旗幟,但正大重機群訪的“人民”似乎也不領情。領頭群訪的錢結實在“九三”事件後被批捕了。錢結實的老婆不知是被啥人授意還是出於自己的真心,竟來電話說,馬老師,我們的事,你別再管了,有關部門說了,事出有因,老錢不會被重判,也就兩三年。肯定不會比任延安判得重。北柴集團也還不錯,一次性拿出了四千多萬,給我們所有老員工每人補貼了近兩萬塊。結果已經夠好的了,連老錢都挺滿意。
正大重機流失的國有資產沒被追回,以錢結實為代表的這部分“人民“卻挺滿意了,他還有啥可說的?難道想打著人民的旗號,破壞改革開放的大好局面,破壞和諧社會嗎?只怕想破壞也破壞不了。
事實又一次證明,在利益面前,這個時代的道德信仰太脆弱了!
然而,往深處想想,馬義又覺得,錢結實們的滿意也不是沒道理的。正大重機國有資產的流失與否和他們的利益有啥關係?他們這種名義上的主人,實際上的底層弱勢群體,在改革的加速度時期何曾享受到多少國有資產增值的利益?鬧一鬧,每人拿兩萬元,也算不錯了。
道德信仰的崩潰令馬義痛苦不堪。接過錢妻的那個電話後,馬義好幾天都悶悶不樂。沒想到,接踵而來的,又是市場價值觀的崩潰。
馬義怎麼也沒想到,就在他盯著孫和平和北柴,極力替K省國資委捍衛國有資產的這段日子裡,北柴股價竟從調整低點三十七元多衝上了一百元。北方重工也衝到了八十元。市場對北柴和北方重工都給出了買進的評級。最為樂觀的一位著名分析師給出的北柴年內預測股價高達一百九十八元。大盤也怪得很,竟能在一次次加息、一次次提高準備金率的利空情況下,反覆蓄勢上攻。10月8日,國慶長假過後的第一個交易日,跳空了一百三十多點高開,新的升勢確立。
在大學裡學過的所有價值理論,在這種令人驚異的市場表現面前全都失靈了。馬義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他錯了,還是市場錯了?市場咋就會錯得這麼理直氣壯?在金融宏觀政策如此不利的情況下仍然能這麼強勢不減?存在即合理,起碼應該部分合理,錯的怕是他。
於是,馬義長期以來一直堅信不移的價值理念,在2007年10月8日這天,徹底動搖了。這一百三十多點的高開和指數新升勢的確立,迫使他不得不自我檢討。他的問題很明顯,沒有把中國股市的市場情況和大學裡學過的價值理論相結合,犯了教條主義的錯誤啊!
晚上吃飯時,夫人也數落不休,老馬,不是我說你,還北方重工的獨董呢,還學經濟的呢,你都不如一般小散戶!知道麼?在這種超級大牛市里,死了都不能賣嘛!當初那十六萬股北柴不賣多好啊?今天都一百零八元了。每股少掙四十八,十六萬股,少賺了七百多萬!
馬義嘴上沒說,心裡也懊惱不已:豈止七百多萬?假若他在三十七八元把北柴全倉買進,就算現在賣掉,也能多賺一千八百萬。而真像市場分析的那樣,漲到一百六十元再賣,賺上多少都不敢想。可話又說回來,在北柴陷入股權危機的時候,他敢買嗎?除非他是瘋子。
夫人說,老馬,我看你就是個瘋子!正大重機國有資產流不流失關你啥事啊?你看你忙的,又是怒吼,又是指責。有那勁,都不如研究股票了,今天也不至於全面踏空。現在大家都在說呢,一個國家本幣升值的過程,就是股市走牛的過程。升值不結束,大牛市就不會結束。況且,中國經濟正在強勁增長,10000點不是夢,起碼8000點!
連學工藝美術專業的夫人都成經濟學家了,不但知道本幣升值和股市的正相關,還知道中國經濟正強勁增長,真讓他這個學經濟懂經濟的大作家顏面喪盡。馬義慚愧之下,難得謙虛地問夫人,那我們是不是再買點北柴?真到8000點,北柴股價可能會長到一百六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