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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上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在熱烈的掌聲中,金校長大聲宣布,下面,有請漢江大學創建百年以來最慷慨的個人捐款者,立德獎學金髮起創立人之一,1982年畢業生,尊敬的劉必定先生發表演講。
楊柳大吃一驚,他可沒想到,頭一個發表演講的人會是劉必定。
劉必定不無得意地向他笑了笑,起身離座,一邊向台下的新老校友們揮著手,一邊健步走到位於主席台右側的演講席前,大人物似的拍拍話筒,開始了莊嚴的演講。各位尊敬的師長學友,女士們,先生們!誠如金校長所言,早在一百年前,我們的創始校長馬彼德先生就提出,這所學校要立人立德。所以,在校訓中,“立人立德”擺在了“強吾國驅動之力”前面,這是值得我們後人細心體會的。那麼,要立怎樣的人呢?我個人的理解是,立有理想、有道德的人,就是毛澤東所曰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有利於人民的人。立德獎學金要獎的就是這樣的學子,在貧寒中追求理想的學子。
楊柳像似在看戲,心裡啞然失笑。這個無良無德的資本玩家,因操縱市場入獄四年的前犯罪分子,竟然在這種嚴肅的場合如此莊嚴地大談立人立德,該不是惡作劇吧?孫和平好像也看不下去了,伸過頭來,你說劉必定是不是適合當演員啊?當年真不該進機械動力系!
劉必定還在演戲,演得很投入,似乎已經把自己感動了,聲調語氣中充滿感情,如同布道。在讀的同學們、女士們、先生們,不必諱言,今天的社會現狀並不那麼令人滿意,資本在侵蝕著我們浮躁的靈魂,唯利是圖成了很多人心中的道德理想。這時候我們難道不該重溫一下偉大的義大利革命者朱塞佩·馬志尼的教誨嗎?他說,讓我們熱愛崇尚理想吧!理想是精神國度,是我們靈魂之都。在那裡,所有的人都是兄弟,他們相信思想不可侵犯,相信靈魂有尊嚴。受到這種友愛關係的洗禮就是殉道。不要畏懼邪惡、憤怒、自滿、野心,以及所有物質追求的欲望。要視良知高於一切,讓上帝把真理之根植於我們心中。這就是我今天想說的話,儘管可能有些老派。衷心謝謝大家!
劉必定在頗為熱烈且延續許久的掌聲中結束講演,走回座位。主持人又宣布,下面有請企業捐贈者代表,立德獎學金主要發起人,1982年的畢業生,北柴集團董事長孫和平先生發表演講!大家掌聲歡迎!
楊柳以為自己聽錯了,捐五百萬元的北柴,咋也排到北重前面去了?劉必定作為個人捐了一千萬元,具有爆炸性新聞效應,排在他和北重前面雖說不妥,倒也可以理解,孫和平是咋回事?卻也不好發作。
這時,孫和平的演講開始了。各位尊敬的師長,各位學友,女士們,先生們!剛才,金校長格外偏愛地提到我和楊柳先生,誇我們實現了一個百年老校的光榮和夢想,讓我感慨萬端。這不僅是本校的光榮與夢想,也是一個偉大國家、一個古老民族的光榮和夢想啊!今天站在這裡,那些逝去的歷史風景圖畫禁不住在我濕潤的眼前湧現。從那個積弱衰竭的東亞病夫,到今天這個世界巨人,經過百年跋涉,我們穿越了舊時代的腥風血雨,改革開放前的老化僵死,一步步走到了輝煌而充滿活力的今天。今天,我作為漢大校友,代表一個叫北柴集團的偉大企業走上母校的講台,唯一想說的話就是:報告母校,孫和平沒辜負您的教誨和期望,他在一個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加速度年代,一個充滿挑戰的資本時代,引領著一個機械製造企業,一步步走向星光燦爛充滿希望的未來,正為國家提供著持續發展的強大動力!
孫和平在一片暴風雨般的掌聲中結束了富有激情的簡短演講。
主持人這才宣布,下面,有請企業捐贈者代表,立德獎學金主要發起人,1982年畢業生,北重集團董事局主席楊柳先生發表演講!
楊柳強壓著心頭的惱怒,在座位上原地站起來,沒往講台前走,禮貌地向台下揮了揮手,抓過話筒說,同志們、同學們,我沒什麼要講的了,立人立德劉必定先生講得很好,讓我受了教育。光榮與夢想的話題呢,又讓孫和平先生說了,我和北重唯有奉上一個衷心的祝福!
金校長這才發現了問題,在其他學友陸續發表演講時,貓著腰走到楊柳身後,做賊似的悄聲解釋說,楊主席,對不起,可能讓您生氣了!劉必定捐款時說了,他出一千萬,就得讓他第一個講話。孫和平呢,得知您和北重捐了一千萬,突然又加碼六百萬,這一來,捐款總額就超過您和北重一百萬,所以……楊柳故意大聲說,別解釋了,我明白,這年頭誰的錢多誰是爺嘛,忙你的去吧!金校長灰頭土臉地走了。劉必定注意到了他的發泄,搖頭感嘆,老班長,想不到啊,大學這種神聖所在也被資本侵蝕了,變得四處銅臭味。楊柳心裡又氣又惱,嘴上卻道,所以,劉必定,你的演講很好,深深地教育了我!
《夢想與瘋狂》下卷 第六十三節
校慶的午餐也分了等級。曾做過一屆漢江大學學生會主席的馬義,因為捐款只有區區一萬五千元,不但沒有上主席台和發表演講的資格,連正規賜宴也沒輪上。根據校方安排,不但是馬義,舉凡主席台下的新老學友,一律到大食堂享用酒水自理的自助餐。而主席台上的諸多貴賓,官場上的有權者,由校黨委書記一干人陪同;商場上的有錢者,由金校長几人陪同,都在外國專家餐廳茅台酒招待。這又讓楊柳很反感,大會結束之後,一起去參觀百年校史時,正好碰上了馬義,便和馬義聊了起來。馬義說,早知如此,我根本不來了,不來還能留下個好印象呢!楊柳說,來了也不錯嘛,否則,哪兒知道咱們母校也在與時俱進啊!馬義抱怨,你說我發啥神經?還捐了一萬五!有這錢,我都不如捐給非洲難民了!楊柳開玩笑道,後悔了?那就把它吃點兒回來嘛!中午再灌上兩瓶茅台,現在一瓶茅台得上千塊了!馬義自嘲說,像我這窮酸校友灌得上嗎?喝茅台是你們有錢大老闆的待遇!
就在這當兒,金校長過來了,恭請楊柳去專家餐廳用餐。楊柳拍拍馬義的肩頭,走,馬主席,有我的茅台喝,就有你的茅台喝,雖說你一萬五千元捐得太少,夠不上金校長陪你喝茅台的資格,但北重掏了一千萬嘛,你就有資格了!說罷,指著馬義介紹,金校長,知道馬作家的另一個身份嗎?他還是北重集團的獨董哩!如果馬獨董提出疑義,我這個董事局主席對你和母校再有感情,也不敢再掏一分錢了!
金校長很窘,楊主席,看您說的,走,一起去,我正四處找馬主席呢!馬義不願去,推辭說,我還是自助吧,也和多年沒見的窮校友們聚一聚,機會難得啊!有北重集團一千萬鎮著,楊柳又是這麼個態度,金校長哪敢放馬義去會窮校友?帶著央求的口氣說,馬主席,還是去吧!都怪我安排不周,慢待您和楊主席了,多擔待,多擔待啊!
和金校長這麼一折騰,楊柳和馬義走進外國專家小餐廳時,孫和平、劉必定和另外幾個捐款百萬元以上的富有的校友們全都就座了。孫和平這廝正猴相畢露,歪坐在主賓位置上,旁若無人地高談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