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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小軍和他哥哥正相反,從沒給他添過一點兒亂。小伙子在漢江大學就是校學生會主席,畢業出來,到省委機關或者哪個發達市的市委機關順理成章。可小軍偏去了當時很困難的平州柴油機廠,說是要專業對口。嗣後,他就從平柴廠一步步上來了,讀研究生回來後,先後做過平州鋼鐵廠廠長、市工業局副局長、局長、縣長、縣委書記、平州市副市長。小伙子從沒到他面前開後門要過官,老裴在時是這樣,老裴走後還是這樣。至於是不是平州的同志照顧,他就不知道了。他參與決策的只有一次,就是平州市副市長的提名。他當時在常委會上說了一番話,別管裴小軍是誰的兒子,夠格就得讓他上,好好培養。裴大軍也是老裴的兒子啊,可讓他當鎮長我不同意,老裴也不會同意。
這一次裴小軍到北重集團做老總,是老裴的意思。今年兩會期間,老裴這麼繁忙,還在家裡邀他和何新釗吃了頓飯,專門請來了釣魚台國賓館的大廚做菜。喝酒時,老裴說,小軍轉來轉去都在平州,有些局限性哩!二位諸侯是不是考慮一下,給這孩子提供些歷練的機會呢?何新釗說,老書記,這事我和安邦正想向您匯報呢,小軍這副市長干兩年多了,政績不小,明年平州換屆就能上市長了,您看?老裴直擺手,新釗,你看你,以為我為兒子討官啊?讓他當啥市長?小軍是學機械的嘛,我想讓他到專業對口的大型集團企業歷練一番,也了解一下中國經濟崛起是咋回事。他當年呆過的平柴就挺好嘛,現在成北柴集團了,哦,對了,安邦,北重集團也很厲害啊,你們不要考慮啥級別。
從北京回來後,何新釗就和他商量了,說是老裴既點了北柴,咱們是不是把小軍安排過去?趙安邦說,咋安排?北柴吸收合併希望汽車和正大重機後,成了真正國際化的股份公司,海外大股東會同意我們撤下孫和平換上裴小軍麼?想都別想。還把當年孫和平如何挾市場以令權力的事說了說。何新釗說,那就北重吧,這是咱絕對控股的大企業。趙安邦又說,這也有難度,楊柳不是孫和平,我們一紙調令是能換他,可我和省政府不放心啊!資產幾百億的特大型企業集團,在楊柳手上又搞得這麼好,一把交給沒市場經驗的裴小軍,是負責任的態度麼?何新釗咂起了嘴,倒也是,我原以為是個簡單的小事,沒想到還有些難度。趙安邦說,小軍倒也是個好苗子,老裴志在長遠,這麼想也沒錯,我的意思啊,找機會把北重總裁周到調走,讓小軍去楊柳手下做總裁。這樣既符合老裴的意思,讓小軍有了歷練舞台,我們也放心。何新釗贊同說,好,好,而且,北重的總裁也是正廳級嘛……
這話是四月份說的,可因周到的安排問題拖了下來。周到是個有成績的同志,不能隨便找個冷板凳讓他坐。熱板凳你爭我奪的,又沒有職位,便就等到安監局局長到點退下來,商請國家總局認可後,讓周到去了安監局。本來周到和裴小軍的任免可以同時下,不料,偏又出了意外。組織部部長找裴小軍談話,裴小軍竟然不想去北重,說是這麼多年呆在平州,對平州這塊土地和平州老百姓有感情。何新釗如實向老裴做了匯報。老裴說,這混小子成官迷了,想當市長呢!你們還就別讓他當,讓他給我到北重集團報到去,不聽省委調動,就地免職!隨即又給趙安邦打了個電話,讓他抽空找裴小軍談談。正巧,那天趙安邦正在平州考察,就把裴小軍叫去談了。裴小軍哭喪著臉,說是他老爹訓他了,那就去吧!趙安邦語重心長地說,小軍,你別糊塗,你家老爺子是為你長遠考慮啊,你哥讓他這麼傷心,你就爭一口氣吧。
今天看到裴小軍情緒這麼好,而且上任後就按他的意思和北柴搞起了和為貴,趙安邦挺高興的,便也把家裡不談工作的原則打破了。
這時,裴小軍吃飽喝足了,坐到了對面的沙發上,趙叔叔,您既破了規矩,那我可真匯報了?時間可能會比較長,也不知趙叔叔……
趙安邦手一抬,停在了半空中,既是匯報,就不是趙叔叔了!
裴小軍立即改了口,趙省長,和北柴的前哨戰不會再打了,北柴和我們同時在香港和省城撤訴,遺留問題協商解決,孫和平態度不錯。
趙安邦說,那就好,我不反對正常的市場競爭,而且支持你們競爭。但不能意氣用事,不能情緒化,更不能長期打亂仗。把你調到北重有個好處:你出身北柴,又長期在平州工作,能緩和矛盾。你能這麼快進入角色,而且和孫和平談成了,這很好,哎,和楊柳談了嗎?
裴小軍說,談了,也談得挺好。我對楊柳同志表了態,一定擺正位置,做好第一打工崽。還說了,要集團黨委對我嚴格要求,困難的工作交給我,享受的事先考慮別人,決不能讓同志們覺得,我是仗著父親的關係來北重集團掙高薪、撈油水的。其實我真想留在平州……
趙安邦說,哎,別再給我提平州了,你現在是裴總!裴總,我再強調一下,楊柳是個好同志,你一定要抓住機會,好好向楊柳學習,爭取在海內外市場上多打勝仗,現在資本市場那麼好,你們都要珍惜。
裴小軍說,是,是,趙省長,我現在就在調研學習,有了些初步想法。我今天得實話實說。我認為,目前北重潛伏的危機很大,如果不能引起您和省委、省政府的足夠重視,市場再好也要吃敗仗!
趙安邦心裡一驚,這小子可真敢說,到北重集團沒幾天就有了這麼大的主意,還擺正位置呢!這種話讓楊柳和集團其他老同志聽了還得了?便譏諷道,裴總,你可真厲害,去了才幾天啊?就火眼金睛發現北重的危機了?還很大?你說你說,危機在哪裡?大到啥程度了?
裴小軍口氣嚴肅,趙省長,其實這危機你知道,只是不願正視。
趙安邦更詫異了,裴小軍同志,你今晚喝的可是粥呀,是不是中午的酒還沒醒啊?我不願正視北重集團的危機?你敢這麼指責我?
裴小軍有些怕了,哎,趙叔叔,你先別生氣,聽我把話說完嘛!
趙安邦還真有些生氣,裴總,再提醒你一下,不是趙叔叔了!
裴小軍再次改口,趙省長,這危機真的很大呀!同樣在香港和內地兩地上市,北柴集團從高管到員工都持股,還有期權激勵。從孫和平、田野開始,集團一級主要高管個個身價過億,甚至幾個億。中層幹部就算沒過億吧,一個個也是千萬級的主。北方重工呢,兼董事長的楊柳名義上年薪八百多萬,實際從沒拿到過。其他高管就更別提了。
趙安邦這才明白,裴小軍是虛張聲勢為北重要政策,便也不客氣地道,這是兩碼事!你們就得做出一些利益上的犧牲,叫什麼叫啊!
裴小軍說,是,趙省長,我和楊柳可以做出犧牲,其他有才能、有貢獻的同志呢?也能長期要求他們做犧牲嗎?您知道的,我們現在和孫和平的北柴、和國際巨頭JOP競爭得這麼激烈,如果集團優秀人才一個個被對手們獵走咋辦?我可不是危言聳聽,事實上幾位高管已經被孫和平、JOP、DMG盯上了。其中一位是主管市場營銷的副總裁!在孫和平的期權高薪誘惑下,隨時可能帶著我們長期積累的客戶資源投奔過去。我得知內幕後極為震驚,懇求孫和平給我十天時間爭取政策,如果爭取不成,趙省長,您和何新釗書記還是按我老爸的意見,將我就地免職吧!我既服從省委決定,當了這個總裁,就得對北重集團負責,就不能在這種危機和不公平的競爭條件下去承受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