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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有人說,您是中國作家中的經濟專家,我也常看到您對熱點財經問題在媒體上發表意見,請談談您對這次全球金融海嘯的看法。

    答:發端於美國華爾街的這場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金融風暴現在已經橫掃全球,而且危機還在繼續中。包括中國在內的整個世界和幾乎全人類都置身於這場巨大的危機中。冰島等一些國家甚至面臨著整個國家的破產。這場危機的實質是,以華爾街為代表的歐美金融資本創新走到了人類想像的極致:遙遠的明天被今天的人們瘋狂買進賣出,高槓桿率的金融產品鋪天蓋地,幾乎涉及到歐美所有大型金融機構。一美元一歐元被當作幾十美元幾十歐元甚至上百美元上百歐元使用,泡沫不斷積累,災難來臨幾乎是必然的。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背景下,沒有安全島,蝴蝶效應愈演愈烈,中國自然是在劫難逃。於是乎,當年亞當·斯密和卡爾·馬克思都沒預見到的一個奇特景象出現了:全世界各國政府協力救市,峰會一個接一個。在我們這個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國家言必稱市場的時候,以美國為代表的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卻不惜採取國有化的社會主義手段救市。我曾和財經界的朋友私下開玩笑說,如果共產主義這時能夠救市的話,我想美國政府也會幹的。原因很簡單啊,這是一個資本時代,資本的屬性決定了它只有利益,沒有信仰。資本決不會排斥任何能給它帶來利益的手段,為1000%的利潤它都敢上斷頭台,還怕你什麼共產主義嗎?!

    問:您近年來的創作大都接觸了中國變革過程中的敏感問題、棘手問題,比如《中國製造》、《我本英雄》。這部《夢想與瘋狂》從內容上看,涉及到從產業資本兼併到金融資本運作和證券市場投資等等許多難以把握的熱點問題,請談談您是如何接近這些問題的。

    答:不是如何接近這些問題,而是我一直就處在問題之中,我幾乎全程參與了小說中描寫的這場資本市場大博弈。從2005年在股改中以個人之力挑戰金豐投資,到今年初喝止中國平安的1600億元大融資。這可不是所謂體驗生活,而是深深扎在市場中,和這個市場共存亡。2008年10月27日這天,我的命運又有所改變:股票帳戶上市值再次出現七位數的消亡,呼嘯而來的市場巨浪在捲走國家和企業財富的同時,也捲走了我這類投資者的血汗積累。據我所知,我的絕大部分朋友,包括許多作家朋友,都沒能置之於這場全球性金融危機之外。事實情況就是這樣,誰都不可能置身於世界之外,也不可能逃避這個已經到來的資本新時代。一個毋庸諱言的現實是,我們三十年改革開放積累下來的巨額國民財富,已經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規模和速度湧向了資本市場——中國的和世界的資本市場。大到國家的海外主權投資基金,小到我們這近兩億中國股民和基民。“增加人民財產性收入”成了本屆政府最誘人心動的執政亮點。相當一批中小投資者正是在這一亮點的鼓動下進入了證券市場,甚至不少人是在去年10月的最高點入市,迄今的平均虧損已高達80%左右,更甚者達90%。

    國家的海外主權投資和其他機構、企業的海外投資也乏善可陳。每一筆都虧得讓國人心驚肉跳。最荒唐的是中國平安,投資富通虧損竟達97%,其低劣的投資水平幾乎和最糟糕倒霉的中國股民相當了。可也正是這個中國平安,今年初竟異想天開,在股價衝上148元後,要一把圈錢1600億元進行海外投資。我當時出於對中國平安冒險投資的擔心和強烈的市場責任感,最早站出來寫文章公開反對。文章發表後,中國平安很重視,——在和投資者溝通方面,中國平安做得相當好,這是必須肯定的。他們及時派代表到南京和我溝通。我清楚地記得那位代表和我說的話,他說,今天終於輪到中國到世界舞台上講故事了,而且現在正是到海外鏟底的大好時機。我卻觀點鮮明地告訴這位代表,世界不會相信這種故事,而且離底還遠。對次貸暴露出的高槓桿率問題,我保持著足夠的警惕。今天的事實證明,我和當年的反對者實際上是救了中國平安。假如中國平安真的圈錢1600億進行了類似富通的海外投資,面臨的可能將是破產倒閉,想想都覺得後怕。

    需要說明的是,《夢想與瘋狂》還只是第一部,第二部《絕望與掙扎》和第三部《生存或死亡》,我目前正在構思準備。包括我剛才講到的事情和今天正在發生的許多故事,都會進入我的下兩部作品。

    問:有一種說法,說您的小說顯示了您是一位中國經濟問題專家,您認為這個說法對嗎?多年沉浸於資本市場,您有什麼感受?在從事文學創作與促進社會發展(包括資本市場發展)兩個問題上,您是更願意做哪樣的人?換言之,您更關注的是人還是具體經濟?

    答:我可不是什麼中國經濟問題專家,也不是財經證券界的業內人士,我是在博弈過程中一不小心被推到經濟和財經聚光燈下的。

    許多年來,我一直密切關注著這個市場,並作為一個普通中小投資者身不由已地深深卷了進去,拿出自己的稿費積累一次次參加博弈。這裡的一切是那麼令我痴迷,令我震撼。對一個作家而言,我不知道生逢這麼一個資本時代到底是福是禍,但它註定讓我活了個驚心動魄。在參與市場博弈的過程中,我和所有中小投資者一樣,一直徘徊在天堂和地獄之間。在不小心弄成了財經界的新聞人物後,每當市場起落、新政出台,或者到了某個運行節點,財經證券媒體總會找我來採訪,約我寫點稿,甚至為某證券報寫評論員文章。但凡這種時候,我決不客氣,該出手時就出手,該說話時就代表中小投資者說話。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不是想當經濟學家,而是要代表中小投資者博弈。中國股市是個畸形的怪胎,最初是為國有企業解困設立的,根本不是投資者的投資市場,搞到現在仍不如正規的賭場。有人將它稱之為過渡性雜種,我覺得很準確,也很形象。在中國股市被買賣的不僅是股票,還有權力和政策。比如,許多央企上市公司連人事權、產品定價權都由政府掌控,是不是盈利全在於政策。這能叫做股票嗎?我們這個市場實質上從不承認也從不遵守通行於世界的股權平等、買賣公平、自由競價、等價交換等市場法則。造假、做莊、欺詐、內幕交易、行政壟斷無處不有,無奇不有。這樣一來,中小投資者又多了許多不可預測的風險。我的市場言行證明,我在促進社會發展,包括資本市場的健康發展。但我畢竟是位作家,終極發言還是文學作品,比如這部《夢想與瘋狂》。所以,我在對具體經濟和財經問題的關注中,一直在尋找著具有文學意義的人物,比如孫和平、楊柳、劉必定等。

    問:小說創作與經濟規則之間似乎不是很容易結合,但是,您是勇於嘗試這樣做的一位作家,您難道就沒有一點顧慮和困難嗎?

    答:當然有,這種專業性很強的題材很難把握,人物和故事要在實體經濟和資本市場的舞台上同時展開,相關財經技術狀態的描述和股權結構分析等等,都是不可迴避的。而這些恰恰都和文學無關,甚至很犯沖,如實寫了,枯燥乏味,影響閱讀情緒,完全不寫又不太可能。因此從動筆開始,我就告訴自己,這部小說要講述的是資本博弈者們爭奪市場話語權的故事,要塑造的是以孫和平、楊柳等人為代表的資本新人,要表現的是這個資本時代的某些本質特徵,人性深處的貪婪和恐懼,財富對信仰的侵蝕。它不是一部用財經外衣包裝起來的生活故事或者愛情故事,所以,這種非文學難題,我必須面對。現在呈現在讀者面前的就是這種面對的結果,是否達到了寫作預期,我就不知道了。但是,能聊以自慰的是,儘管很困難,我還是面對這個資本時代發出了自己的聲音,我的文學創作活動沒缺席,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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