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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必定啃著雞腿,感慨萬端,嗚嗚嚕嚕說,老白,你們的牢飯要是都能這麼豐盛,我還真捨不得走了呢!白監獄長喝著雜糧粥,調侃道,還說呢,臨走還非吃我一頓,又造成了一回國有資產流失,啥叫奸商,我算知道了。監獄副政委咬著饃,插了上來打趣,劉總,你自己算過的嘛,你們在這裡人均占有國家資產不下五十萬啊,都不犯罪也能給國家省點兒。韓大隊長這時正在吃包子,一口包子下肚,突然想了起來,哎,劉必定,你該走不走,莫不是怕門外有人找你要帳吧?
這時,劉必定一隻雞腿已啃完,抹抹油嘴,老實承認道,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啊,別從你們這兒一出去,又被誰盯上了。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不能不防嘛!所以,我妹妹接我的車不到,我決不邁出獄門一步。白監獄長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怪不得你不願走呢!劉總啊劉總,這麼說來,咱們很可能會迅速再見啊?你沒準兒還能趕上進山採石頭哩!卻又說,不過今天請你放心,我們一定保證你安全獲釋。這樣好了,我破個例,讓你妹妹的車開到食堂門口接你,夠意思吧?!
因為白監獄長和獄方的夠意思,妹妹劉必英的富康車開進了監獄行政辦公區,就從他們吃飯的食堂門口把他直接接上了車。劉必定上車後,和白監獄長最後握手時才說,老白,咱們肯定不會在這種地方再見了,我就不信我劉必定的運氣會這麼糟糕,我也該轉轉運了!
就這麼自由了。自由真好。妹妹駕駛著富康車載著他開出監獄大門,聚在監獄門口的人們還沒回過神來,他們的車已飛快地開上了模範馬路。哈哈,劉總今天安全出來了,日後誰再找他劉總可就難嘍!
然而,這番得意僅僅保持了片刻,劉必定就發現情況不對頭。倒車鏡顯示,一輛大奔馳緊盯著他們的富康不即不離,好像就是從監獄大門方向過來的。劉必定不免有些緊張,要妹妹注意身後的大奔,設法甩掉它。妹妹倒是想甩,可富康哪是大奔的對手?等到了模範馬路和大華東路交叉口等紅燈時,大奔鳴著笛,一下衝到他們車前,把他們的車攔住了。大奔車上下來兩個人,走到他們車旁,一左一右,同時敲起了車窗。劉必定心慌意亂,忙對妹妹喊,倒車,快倒車改道!妹妹打了倒擋,車卻倒不了了,後面排著一串車,把他們的退路堵死了。
天哪,人家白監獄長和獄方這麼照顧,他又這麼防著,竟還是出現了意外!也不知大奔車上的這二位是何方神聖?是來自香港,還是來自北京、上海、深圳?是資本市場上的某路英雄,還是實業界的哪位好漢?是想向他收點自由保證金呢,還是想把他再次送進去……
這時,兩邊車窗上的敲擊聲更急了,伴隨敲擊聲的還有一聲聲叫喚,劉總,劉總,快下來上我們的車啊,我們孫董等著給你接風呢!
孫董?他媽的哪路孫董?這才驟然想起:嘿,孫和平這猴不就是董事長嗎?北柴集團董事長啊。再細看敲窗的兩個傢伙,才發現其中一個是認識的,好像姓仲,叫仲什麼記不起了。當年他在北柴當副廠長時,小伙子是剛進廠的打字員,後來好像做了辦公室副主任吧?
果然,他把車門一打開,小伙子就說,劉總,您不認識我了?我是仲秋啊,快換車吧,孫董一上午打了幾個電話過來,等得急死了。
有意思,這不是伏擊,竟是接風,甚至透著幾分真誠哩。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孫和平畢竟不是楊柳那種只講原則的大型國企官僚,多少還是講些感情的。沒有他和宏遠系兩年前希望汽車廉價的股權轉讓,這猴頭能拿下正大重機嗎?能有目前這個在香港和國內兩地整體上市的北柴集團嗎?今天他出獄了,孫和平給他接個風很正常,他若執意不去,反倒不正常了。再說,在這種距模範監獄不遠的公共場合拉拉扯扯也不好,真引出一場伏擊麻煩可就大了。劉必定這才換了車。
妹妹劉必英不太樂意,卻也不好說啥。只道,哥,那你見見孫董就回來,你女兒慧慧和她媽都等著你呢!劉必定說,知道,知道,我儘量爭取早點兒回來,不過,晚飯就別等我了,估計得在孫和平那兒吃了。
坐到豪華大奔上,自由變得更加美好了,昔日劉總的感覺找回了不少。劉必定便及時恢復了劉總的思維,從生意的角度考慮起了孫和平接風的目的:這不應該只是朋友同學之間的友好表示,似乎還有別的意圖吧?孫和平會是啥意圖呢?是雙方合作嗎?不太像。他的宏遠系已經煙消雲散,孫和平和北柴集團正如日中天,再說,他手上也沒有可供合作的類似希望汽車的股權資產了。在2005年7月的那一局中,他因為對市場判斷發生了失誤,不但廉價向孫和平和北柴集團轉讓了那筆具有戰略意義的法人股權,而且把手上最後的七百萬股流通籌碼也賣在了底部,還挑起了一場股市大戰,想想真令他扼腕痛心。
孫和平會不會是知恩圖報呢?北柴集團畢竟是靠他和宏遠系當年那兩億一千萬股權一舉定天下,才贏了個大滿貫的,現在見他落魄了,要主動拉一把了?也不太像。劉必定覺得,孫和平不是這種知恩圖報的人,否則就沒法解釋其對楊柳和北重集團的背叛了。最可能的情況是,他對孫和平還有用場,甚至是大用場,孫和平才會這麼急著來堵他。可他一個剛出大牢的刑滿釋放犯,又能派得上啥大用場呢?
劉必定想疼了腦仁兒,也沒想出孫和平這麼急著接風是為了啥?
來接他的仲秋顯然也不知底,在車上一再說,劉總,今天好歹是把您接到了,真接不到您,孫董還不罵死我?所以,監獄後門我也派了人!劉必定說,接不到晚幾天接風就是,我是出獄又不是入獄。仲秋也說,就是嘛,我也這樣想的,可孫董急啊,也不知想和您說啥。
看看,人家孫董急啊,還不知孫董急的都是啥?好在他和宏遠系不欠此前的北柴股份現在的北柴集團一個大子兒,也和孫和平個人沒任何經濟糾紛,倒也沒啥可顧慮的。這麼一想,一顆心才算安定下來。
奔馳車在大華東路路口接上他後,穿越城中繁華鬧市區,一路向北急駛。據仲秋介紹,去年初,北柴集團在北郊風景區買下了一座民國名人故居,改造成了集團駐漢江辦事處,條件很好,內部設施超過了五星級酒店。孫和平一大早從平州總部過來,一直在辦事處等他。
仲秋說這話時,奔馳車正好從漢江證券一家營業部門前馳過。劉必定投向車窗外的目光無意中掃到了證券營業大廳里一片涌動的人頭和正對著大街的股市行情電子顯示屏幕。大廳里人滿為患,屏幕上跳動著一片艷紅的數字,意味著又是一個上漲的好日子。這時,劉必定閉塞的思路才一下被激活了:嘿,孫和平這猴該不會是急於請他出山,為他們北柴集團搞證券投資吧?媽的,他咋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中國股市最偉大的一場牛市已經來臨,上證指數一路逼近5000點,他在牢里呆著,都能靠上次敗局留下的四千多萬賺八千多萬,孫和平和北柴集團財大氣粗,能眼看著這種大好機會不動心?還不夢想賺它十億八億的?而他又是啥人?是因啥進去的?就是以宏遠係為平台操縱市場嘛。這事往壞處說,叫犯罪;往好處說,叫能人,叫資本英雄!哈哈,沒想到他會在一輪如此偉大的牛市中出獄,真是生逢其時。若是在兩年前的熊市中出獄,孫和平才不會這麼急著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