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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黨政權的真實嘴臉:順者昌,逆者亡,哪怕國難當又也決不忘記提防和消滅異己。這話實際上告訴他戴雨農的嘍羅們是要給他找麻煩的,他拒絕離開S市本身,已激怒了蔣中央的黨政權,就像以往多次激怒他們一樣。
所謂殺身之禍,他已經歷了兩次,一次是民國十四年秋就任五省聯軍總司令署最高顧問,為孫傳芳籌劃軍款時,家門u人扔了炸彈,沒炸死他卻炸傷了一個門房。事後有人說,炸彈是奉系的亡命之徒扔的也有人說,是國民黨人幹的。第二次是北伐勝利之後,他被國民政府作為"封建餘孽"通緝,在租界裡被綁架逃跑時胳膊上吃了一槍。第二次確鑿是黨政權乾的,他清楚,當時租界裡的中外報紙也披露過。
這一回,他留在S市不走,戴雨農的嘍羅們是必定要下手的,就是和日本人沒任何聯繫,不和日本人合作,他們還是要下手,問題只是遲一天或早一無罷了。
他不怕,自覺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挑起中日戰端的,是國民黨和國民黨政府,與他這個"封建餘孽"毫無關係。他留在S市,不是為幫助日本人,而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資本產業,和S市工商界的和平穩定。這種時候,他以既不屬於國民政府,叉不屬於日本人的第三者身份出來收拾局面,於國於民都有好處。又揣摸,姓曹的是否覺察了自己和日本人的暗中來往?是否自己的言行不慎已被他們抓住了什麼把柄?細想想,又覺著不像如被那幫傢伙抓住把柄,只怕今晚就不會這麼客氣了,不動手殺他,電得把他強行綁走。
吃過晚飯,家裡繁忙起來,電話鈴不停地響,一忽兒一個消息。
第一個電話足總商會幹事長也是他女婿李建仁打來的,說是六路日軍全部進入市區,城北區一片大火,日軍沿途搶劫,濫殺無辜,日軍指揮官非但不加制止,反有慫恿之意,連一些掛上阿本旗的建築也不放過,女婿盼他速與日本特務機關長西村津太郎少將的代表聯繫,敦請西村少將儘快派憲兵制止這些暴虐行徑。
第二個電話是市警察局袁柏村打來的,聽聲音像很驚慌,袁柏村一再問:日本人是否講信用?自己留在副局長的職位上迎接日本幾日本人會不會把他抓起來殺掉?袁柏村說,為防萬一,他已逃進租界,並買好了次日赴港島的船票。
第三個電話是市教育局庶務科長孫思文打來的。孫思文問他,是否見到了日方代表?並透露說,日本特務機關長西村津
太郎已著手籌組特別市新政府,想作為頭號人物啟用的,可能不是他傅予之,而是聖安東大學教授蘇宏貞。孫思文向他大表忠心,聲稱,如蘇宏貞出任市長,就決不台作,寧可到街頭擺瓜果攤。
在那淪陷的夜晚,他頭腦格外清醒,對每個電話的回覆都是恰如其分的。先勸女婿李建仁不要焦躁,更不要在這種時候和日本人對抗,為防意外,他要李建仁先回租界來。對市警察局局長袁柏村,他信暫旦旦地保證,留在S市不但生命有保障日後還有大幹一番事業的機會。他明確要求袁柏村退掉船票。而對孫思文卻說,自己原沒準備出任什麼市長,甘本人也未許諾過要他做市長。因而,蘇教授如能出首收拾局面,實在是極好的事,自己樂於全力相助,電希望致力於中國和平的各界朋友和同仁,鼎力助之。
這是真一口、話。他傅予之真不想在這時候出任市長。他留下來維持局面,是迫不得已的事,根本沒想過要升官發財。他六十八歲了,早已過了野心勃勃的年齡。他要做的儀僅是,在日本人的刺刀下保護這座國際性城市。保護市民的生命財產安全。
蘇宏貞出面組織市政府也許比他要合適,此人是著名學者,早年又在日本早稻田大學學過政治經濟,和日本政界、軍界、商界許多要人都熟悉,辦起事來自會比他更順手,況且,蘇教授年輕,只四十七八歲,正是一展身手的時候。
第八章
蘇宏貞大為驚訝,問他流言蜚語是從哪來的?他答道,不是流言蜚語,是較可靠的消息。蘇宏貞執意追問他才端出了孫恩文來。並說孫思文的太太是本人和特務機關長西村少將的太太過往甚密,消息是可靠的。蘇宏貞憋了半天才說,日本人怎麼想,是日本人的事,他蘇宏貞只不過是個窮教授,且還有點氣節斷不會和日本占領者合作共事。
蘇宏貞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傅予之有些尷尬,想再往蘇府撥個電話,講一講為國為民站出來收拾殘局的必要性,可卻撥不通了。耍繼續撥時,日本興亞銀行恆產株式會社經理田原打電話過來了,很急切地問:"是傅先生嗎?"
他應了一聲:"是。"
"好傅先生,西村少將要見你,我們馬上到府上拜訪!"他未及說上一句話,田原那邊的電話已掛上丁,他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恰在這時,兒子進來了,情緒激動地向他報告了文杰司克路口最後一支國軍隊伍進入租界的情況。勸他聽從市府、國府的勸告,早日離開S市。
他問兒子:
"那麼,S市的局面怎麼收抬?中國人的生命財產淮來保護?"
兒子訥訥地道:
"反......反正您......您別管!這......這與咱們無關"他桌子一拍:
"混帳話!從十八歲兩手空空進入S市起,我在S市呆了整整五十年,這座城市融會著我半個世紀的心血!吳市長可以一走了之,我不能,該出面時,我就得出面!你懂嗎?"
兒子驚訝地望著他:
"那......那您真的會......會和日本人合作?"
他不願再和兒子噦嗦下去,手向門口一指,冷冷道:
"出去!你給我出去"兒子恨恨地走了。
十二時許院門口響起了汽車剎車聲,他趕到門廳時,日本特務機關長西村津太郎少將已在興亞恆產株式會社繹理田原的引導下,進了院門。同時湧進院內的。還有近二十個著便裝的日本浪人。他看得很清楚,日本浪人都帶著槍。進了院子,沒要西村少將招呼,便迅速守住了大門和通往後花園的石板路,還有幾個貓到了前院的花壇後面。
正詫異時,西村少將和田原經理已疾步踏上門廳台階,來到了他面前。二人先後腳跟一碰,極利索地向他鞠了一躬。他匆忙還了禮,將他們讓進客廳。
一步步往客廳走時,便想到,戰爭已成為過去,和平到來,他傅予之,一個被國民黨政權誣為"封建餘孽"的老人,將從這個動亂之夜起,置名譽與身家性命於不顧,承擔起維護和平的沉重責任......
"S市維新政府通電]全國各機關、各報館均鑒:吾人在國民黨黨政權統治之下,過人間地獄生活,屈指已十數年矣。在此十數年中,北起陰山,南迄五嶺,東自江浙,西至川康,兵災頻仍,亂靡有定,極目中華,已無一方淨土。揆厥原因,非國民黨內部傾軋,兵連禍結,即國共兩黨相爭,逐鹿中原,生靈塗炭;益以盜匪充洙,焚殺虜掠,耳不絕聞。今日友邦皇軍出於公義,代吾人擊潰國民黨暴政,吾人於此,為自治計,為中國及世界和平計十為S市數萬市民之安居樂業計,亟起組織S市維新政府,謹遵先賢遺教,恪守五倫八德,誓挽既倒狂瀾,期共獻身祖國。子之猥以菲村,謬膺重任,風夜祗懼,深虞隕越,尚望各界諸公,教言時賜,藉匡不逮,無任企禱。S市維新政府市長傅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