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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裴一弘明確指示說:"老於,錢惠人的問題現在還不能上常委會,我再強調一下 :我們處理寧川問題時一定要講政治,講大局,講策略!現在的大局是什麼?是寧川黨政一 把手要升格,如果沒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受賄案,王汝成和錢惠人都要進副省級,這個情況 你很清楚,省委已準備向中央推薦這兩個同志了嘛!"於華北苦笑道:"一弘同志,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得負責任嘛,否則……"裴一弘知道於華北要說什麼,勉強笑著,打斷了於華北的話頭,"別說了,老於,你讓 紀委先把情況搞清再說吧,現在任何態都不要隨便表,好不好?"於華北怔了一下,點點頭,"好吧,一弘同志,反正該匯報的我都匯報過了!"他用征 詢的目光看著裴一弘,又問,"你看,我是不是先和安邦通通氣呢?"裴一弘立即否決了,"別,別,這氣還是我來通吧,別把問題搞複雜了!"於華北心裡似乎有數,沒再說什麼,放下省紀委的匯報材料,起身告辭.
裴一弘本來還想和於華北談談文山班子的事,可被錢惠人的事搞得沒了情緒,只在門口 點了一句,"老於,文山市委書記劉壯夫最近有沒有去找你匯報啊?"於華北有些意外,"哦,一弘同志,原來是你讓壯夫同志向我匯報的啊?!"裴一弘沒心思多說,"老於,對這個田封義,你和組織部門可要留點神啊!"於華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沒說,沉著臉點了點頭,出門走了.
這一夜,裴一弘難以成眠了,吃了兩次安眠藥也沒睡著,便又爬起來看於華北留下的那 份材料,越看心裡越惱火.幾次摸起紅色保密機,想給在寧川開財富峰會的趙安邦打個電話 ,通報錢惠人的問題,可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放棄了.
濱海路的市委宿舍區還是過去的老樣子,一切都那麼眼熟.那一幢幢風格劃一的聯體小 樓,那一條條柳絮飄飛的曲徑小道,哦,還有宿舍門口和小區內的那兩個奼紫嫣紅的花園, 這一切的一切構成了趙安邦寧川歲月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生活場景.因此,車進宿舍區以後, 趙安邦便產生了錯覺,恍惚中覺得自己從沒離開過寧川,好像剛剛從牛山半島哪個重點項目 工地上歸來,正急急地往白天明家趕,向白天明做工作匯報.在二區五號樓前下了車,走到 白家門前時,這種感覺更強烈了,趙安邦甚至覺得,門一開,白天明就會微笑著從客廳里走 出來迎接他和王汝成.
在當年那些風風火火的日子裡,他和白天明,還有王汝成、錢惠人,在白家客廳里決定 過多少大事啊,用白天明富有詩意的話說,那是醞釀了一座城市的激情.
現在,一切都成為了過去,激情已不復存在.那個叫白天明的市委書記永遠離開了寧川 ,離開了自己的朋友和同志們,變成了一幅遺照,只能在自家客廳的牆上向他微笑了.老領 導的微笑仍是那麼自信,那麼坦蕩——這是一個倒在戰場上的老戰士的微笑,老戰士倒下了 ,但永不死去!因為這個老戰士決定了一座五百萬人口的經濟大市的歷史性崛起,在這座城 市里獲得了永生.老戰士個人的悲劇演化成了一座城市改革進取的壯劇,構成了一個國家, 一個民族進步史的重要組成部分.
可悲的是,這位老戰士的兒子卻這麼不爭氣,這麼不爭氣啊……然而,面對客廳牆上白天明的遺像,和白天明夫人池雪春苦澀的笑臉,趙安邦卻沒主動 提起白小亮的事,覺得不便提,怕提起來讓做母親的池雪春傷心,更怕褻瀆了白天明的在天 之靈.白天明任市委書記時,反腐倡廉抓得很緊,哪年不處理一些幹部?趙安邦至今還記得 ,市政府一位副秘書長只因為出國招商時收受了外商一套名牌西服,就被撤職罷官,誰說情 也沒用,現在倒好,他自己的兒子陷進去了!
倒是池雪春寒暄過後,拉著趙安邦的手,眼淚汪汪說了起來,"……安邦,你今天來的 正好,你不來找我,我……我也打算到省城找你了!這幾天,我……我真是寢食難安啊,你 說,這……這是不是報應啊?天明要活著該……該說啥好呀!"趙安邦這才說:"池大姐,我聽說了,小亮好像出了點事,是不是?"池雪春抹起了眼淚,"安邦,不是出了點事,是出了大事啊!小亮挪用公款一千二百萬 炒股票,案發時帳面虧損五百四十多萬,還有不少錢被劃到了深圳!省委副書記於華北現在 不是兼管紀委了嗎?聽說他還做了個重要批示,要一查到底……"儘管有思想準備,趙安邦仍多少有些吃驚:挪用公款一千二百多萬,造成了五百多萬的 經濟損失,案子不算小了,別說是老領導的兒子,就是他兒子,只怕也保不了,只能讓有關 部門去依法辦事.身為省長,他身後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啊!
更讓趙安邦吃驚的還是於華北,這位省委副書記想幹什麼呀?怎麼對這樁普通經濟案件 做起"重要批示"來了?當年搞了四大罪狀,整得白天明到省總工會坐冷板凳,以致讓白天 明鬱悶而亡,難道還不夠嗎?就算堅持原則,也沒必要這麼做!
池雪春仍在說,淚眼地看著趙安邦,語調中不無淒楚,"安邦,小亮是自作自受, 所以,我除了在你面前說說,決不會四處為他托人求情,我和天明都丟不起這個臉!可我畢 竟是小亮的母親,天明又不在了,該做的事我還得做!安邦,我……我想好了,小亮造成的 損失我……我替他賠,希望將來法院能少判幾年!"趙安邦一陣心酸,"池大姐,五百多萬啊,你怎麼賠呀?你們又不是大款!"池雪春一聲長嘆,"這你別管了,我……我儘量賠吧,能賠多少算多少!"趙安邦搖了搖頭,"池大姐,我勸你不要這麼做!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這麼做太不 實際!你是個退休機關幹部,每月退休金一千多元,賠到什麼時候是個頭?自己就不過日子 了?再說,小亮如果只是挪用公款的話,也判不了死刑!"王汝成插上來說:"是的,一人做事一人當嘛,池大姐,你真不必這麼做!"池雪春滿眼是淚,"安邦,汝成,你們別勸我了!我這麼做既是為小亮,也是為天明, 小亮是白天明的兒子,天明已經在責備我了,昨夜我還夢見了天明!"她抹去了臉上的淚, 又說,"如果單是一個小亮倒也罷了,只怕事情沒這麼簡單啊,我估計還牽涉到寧川其他領 導,所以,安邦,我才想到省城找你說說!""寧川其他領導?"趙安邦警覺了,頗為不安地問,"池大姐,是誰啊?"池雪春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你們都不是外人,我就實事求是說吧!小亮的案子可 能會牽涉到錢惠人市長,錢市長從小亮那裡拿過四十二萬,是借的……"這可是趙安邦和王汝成都沒料到的,二人看著池雪春,一時間全怔住了.
怪不得於華北要做"重要批示",怪不得人家要一查到底,看來是項莊舞劍啊,那麼, 沛公是誰呢?僅僅是一個錢惠人嗎?只怕還有他和寧川一批幹部!
過了好半天,趙安邦才回過神來,喃喃道:"竟然有這種事?啊?"王汝成也挺疑惑,"池大姐,這……這不太可能吧?會不會搞錯了?"池雪春苦苦一笑,"沒搞錯!你們知道的,小亮給錢市長當過秘書,小亮出事後,錢市 長很著急.昨天晚上突然到我這兒來了,給我送了八萬五千元現金.錢市長親口對我說,二 零零一年他在文山鄉下老家蓋房子,陸續從小亮手上借了四十二萬,這八萬五千元是他的第 一筆還款,餘下的錢他想法在一個月內還清."王汝成看了看趙安邦,"趙省長,這下子可就麻煩了!"趙安邦若有所思地應著,"是啊,是啊,麻煩看來還不小啊,這個錢胖子,怎麼想起向 小亮借錢呢?啊?!"心裡卻想,這四十二萬到底是借的,還是收受了小亮的賄賂呢?這個 問題必須儘快搞清楚,否則,錢惠人就完了,別說上不了副省級,只怕現在的位置也保不住 ,甚至有可能被送進大牢判上十至十五年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