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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也要拜韋皇后的愚蠢所賜。

    韋皇后的愚蠢在於太想當女皇帝,她的女兒安樂公主也太想當皇太女。她們甚至等不到中宗壽終正寢,就提前把他送進了鬼門關。此案雖然撲朔迷離,韋皇后一夥不得人心則大約是實,因此毫無懸念地便被李隆基就地正法。

    當時,李隆基才二十六歲,還很不起眼。

    政變得到了太平公主的幫助,甚至乾脆被認為就是武則天的這個小女兒所策劃。因為事情進行得易如反掌,背後肯定需要權力和金錢的支持。這兩樣東西李隆基都不多,太平公主卻應有盡有。她在女皇的時代就很活躍,中宗即位之時又加封了“鎮國”的頭銜。唯其如此,事成之後她才會走到台前,蠻橫傲慢地完成了把李旦變成皇帝的傑作。[4]

    總之,太平公主認為現在輪到她大顯身手。儘管當時她只能將李旦推上皇位,甚至無法阻止李旦將皇位傳給太子李隆基,但她並不認為帝國就是那父子倆的。她的身上既然流著李唐和武周兩個皇帝的血,小哥哥睿宗李旦又是那樣地與世無爭,那麼,平治天下,她當仁不讓。

    一心嚮往曾祖父“貞觀之治”的太子和皇帝李隆基,也只好跟他那堅持則天路線的姑姑鬥法。結果則一如我們在《女皇武則天》中所述,失敗的太平公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也結束了一個時代。從此以後,直到晚清,再也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如此嚴重地影響到中華帝國的政局。

    獲勝的唐玄宗卻感到了危機。他清楚地記得,成敗只有一天之差。如果不是由於得到線人通報,搶先一步在七月三日動手,那麼,死無葬身之地的恐怕就是自己,大唐也弄不好會再出現一位女皇帝,儘管她姓李。

    教訓啊!

    結論卻很簡單,那就是必須集權,尤其是要把軍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事實上,太平公主之所以比韋皇后一夥更難對付,原因之一就在後者只知道買官賣官,手下儘是無能之輩;前者卻不但控制了文官,而且收買了軍隊。

    當時的形勢確實嚴峻。政事堂會議成員七名,四個是太平公主的人;宮廷警衛部隊四軍,也有兩軍效忠公主。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權,則掌握在退居二線的太上皇手裡。太平公主正是靠著這位和事佬哥哥,一手遮住半邊天的。[5]

    顯然,這其實是三個人的博弈,睿宗李旦也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軟弱或糊塗。他一生三讓天下:第一次讓給母親武則天,第二次讓給哥哥李顯,第三次讓給兒子李隆基,每次都不是高風亮節,而是精打細算。當然,是為自己。

    這一回事情的起因是天空出現了一顆彗星。按照當時的傳統觀念,應該視為上天神秘的警示。太平公主便讓人放出風來,聲稱還發現象徵皇帝和太子的星辰也都有異變。言外之意很明顯:只有廢黜太子,皇帝才是安全的。

    可惜公主機關算盡,卻沒有哥哥聰明。睿宗乾脆宣布辭去皇位,那可就一了百了,徹底安全。他甚至對聞訊趕來匍匐在地的皇太子李隆基把話挑明:讓位是為了避災。你如果真是孝子,何必一定要等朕死以後再即位?[6]

    所有人都無話可說。

    就連他保留帝國的最高仲裁權,也表面上是太平公主的陰謀詭計,實際上是睿宗皇帝的如意算盤。大事拍板,小事不管,這個太上皇當得遊刃有餘。可憐的兒皇帝卻連自稱朕的資格都沒有,不過是李旦的打工仔和擋箭牌。

    看來,李隆基其實應該感謝太平公主的步步緊逼,否則他真是無法將自己變成帝國真正的當家人。儘管之前太上皇和他的關係很像董事長和總經理,大唐卻不是公司。對於中華帝國來說,穩定是壓倒一切的。穩定就要集權,而且必須集中在皇帝手裡,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三家分紅。

    難怪唐玄宗在接管政權之後三個月就要閱兵了。他就是要用這種方式昭告天下:新時代已經開始。

    因此他也要殺人,或假裝要殺。

    [1]見《唐會要》卷二十六,《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開元元年十月條。

    [2]見《唐大詔令集·驪山講武賞慰將士詔》。

    [3]崔瑞德《劍橋中國隋唐史》即認為武則天把國家從更糟的境遇中拯救出來。但同時又說,這一點可以爭論。

    [4]關於這種看法,見崔瑞德《劍橋中國隋唐史》。

    [5]見《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開元元年六月條。但該條稱“宰相七人,五出其門”,不確,應為“四出其門”。

    [6]見《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先天元年七月條。

    姚崇拜相

    差一點被殺的是郭元振。

    郭元振是大功臣。先天二年(713)七月三日,唐玄宗發兵捕殺太平公主黨羽,太上皇李旦聞變登上城樓,正是郭元振以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的身份率兵前往護駕。他對李旦說:皇帝奉命誅滅亂黨。沒有別的,請陛下放心![7]

    這就不但穩住了李旦,也為事變定了調子。之後,以太上皇名義發布的詔書便聲稱公主的黨羽妄圖弒君謀篡,被皇帝奉太上皇之命討除。李隆基的行動因此有了合法性,郭元振的作用則幾乎相當於玄武門之變中的尉遲敬德。[8]

    然而十月十三日的閱兵式上,玄宗卻突然翻臉,以“軍容不整”的罪名要將郭元振軍法從事。只是由於另外兩位新任宰相跪在馬前苦苦哀求,才饒他不死改判流放。[9]

    這很奇怪。軍容不整當然牽強,兔死狗烹也未必。郭元振不是韓信,並不對皇權構成威脅,至少可烹可不烹。事實上為他求情的那兩人,便正是因為有功而拜相。更何況玄宗當真要殺郭元振,又豈是他們能夠勸阻的?

    顯然,這是假裝要殺。

    假裝要殺也未必是為了立威,至少並不完全如此。威當然要立,卻不一定要靠殺人,實際上也沒有殺。因此結論只有一個:玄宗不想要郭元振的腦袋,卻想要他的職位: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這個職位翻譯成現代漢語,就是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或者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

    這樣說,有證據嗎?

    有。因為就在第二天,即十月十四日,唐玄宗便立即任命他人接替了郭元振的職務。此人時任同州刺史,受命之前不過是閱兵式的觀禮人員,也不曾參與粉碎太平公主集團的行動,可見玄宗的任免其實深思熟慮蓄謀已久。因此,誰來接替那倒霉的郭元振,便成為解開謎團的關鍵所在。

    繼任的叫姚崇。

    姚崇是武則天的人。八年多以前,則天皇帝遜位,中宗君臣彈冠相慶,只有姚崇泣不成聲。旁邊人提醒他這樣做不合時宜,姚崇卻表示悲從中來情不自禁,而且惜別舊君正是人臣之義。結果,他當天就由宰相貶為刺史。[10]

    玄宗皇帝看中的,卻正是這份忠誠。

    忠誠歷來就是君主對臣僚的要求,只不過忠誠或忠臣也有兩種。一種是謀臣之忠。他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殫精竭慮替君主謀劃,為了成功可以不擇手段,敢冒風險也甘冒風險。至於所謀之事是否正當,則不在考慮之列。

    另一種是賢臣之忠。他們當然會恪守君臣大義,為君主的事業鞠躬盡瘁。但這與其說是忠於君主本人,不如說是忠於自己認可的道德準則和社會理想。這就要求對方是英明的領袖,起碼也是合格的君主。如此,賢臣才能藉助君權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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