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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黨爭是當時的說法,現在看來是容易引起誤解的。實際上黨爭的“黨”不是政黨(parties),而是朋黨,也就是利益一致或意氣相投的幫派和團伙,稱為派系(factions)更加準確。他們的鬥爭在牛僧孺、李宗閔和李德裕登上政治舞台之前就已經開始,因此本書不採用“牛李黨爭”或“二李黨爭”的傳統說法。

    [26]唐穆宗長慶三年正月,某貪腐案東窗事發。皇帝親自調閱案卷,發現該官員的私人帳本上有記錄:某年某月某日,送戶部侍郎牛僧孺錢千萬,牛僧孺不收。唐穆宗大喜過望說:我沒有看錯人。於是任命牛僧孺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事見兩《唐書》之牛僧孺傳,《資治通鑑》卷二百四十三長慶三年正月條、三月條。李德裕救人一事,見《新唐書·李德裕傳》、《資治通鑑》卷二百四十六會昌元年三月條。

    [27]對此,傅樂成先生《中國通史》有簡單明了的概述,請參看。

    [28]見兩《唐書》之鄭覃傳。

    [29]李宗閔就是在吐突承璀掌權時得罪李吉甫和李德裕父子的。李絳處處與李吉甫作對,據說也因為他看不起李吉甫與吐突承璀內外勾結,朋比為jian(見兩《唐書》之李絳傳)。但舊史的這種道德立場其實靠不住。王仲犖先生即認為,當時有人吹捧李絳,往往言過其實。司馬光編《資治通鑑》也有傾向性。二李的是非曲直尚待商榷,不見得李絳一定很對,李吉甫一定是錯。請參看王仲犖《隋唐五代史》。  

    [30]陳寅恪先生《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中篇稱:外朝士大夫朋黨之動態即內廷閹寺黨派之反影。內廷閹寺為主動,外朝士大夫為被動。傅樂成先生《中國通史》稱:這段期間的政治中心是宦官,整個外朝不論牛黨李黨,都是政治上的二等角色。本書不完全贊同。

    [31]請參看崔瑞德《劍橋中國隋唐史》。

    [32]據《新唐書·宣宗紀》。《舊唐書·地理志四》,崖州為下州。據《舊唐書·職官志三》,下州司戶參軍從八品下。

    [33]見李德裕《登崖州城作》。此詩的另一版本是:獨上高樓望帝京,鳥飛猶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繞郡城。

    [34]以上見《唐語林》卷七。

    [35]本段除引用陳寅恪先生觀點外,亦引用(日本)氣賀澤保規《絢爛的世界帝國》之觀點。

    胡人添堵

    外來力量首先是胡人。

    作為混血王朝,大唐與胡人有著不解之緣,安史之亂的前前後後更是番將輪流登場:粟特人安祿山造反,高麗人高仙芝被殺,突厥人哥舒翰投降,契丹人李光弼平叛,最後在帝國的傷口上撒鹽的則是鐵勒人僕固懷恩。  

    鐵勒本是突厥北鄰,有回紇、同羅、仆固等部落。他們最早活動在今天的西伯利亞和蒙古國北部,太宗皇帝時代成為大唐子民。作為仆固酋長後代的懷恩,則是在安祿山叛亂之後走進歷史的。他保衛肅宗,平定河朔,收復兩京,迫使史朝義兵敗自殺,可謂厥功甚偉。他的三個女兒遠嫁他鄉為國和親,一家四十六人犧牲在戰場,可謂忠烈滿門。[36]

    但,這個大功臣卻反了。

    反叛讓帝國很受傷。因為在此之前,吐蕃已經再次讓大唐的皇帝成為流亡天子。廣德元年(763)十月,吐蕃大軍突然兵臨長安,代宗猝不及防倉皇出逃,好不容易靠著郭子儀救駕才重返京師。僕固懷恩卻在皇帝驚魂未定之時,率領由回紇、吐蕃、吐谷渾、党項組成的多民族聯軍紅塵滾滾地殺了過來,一路風捲殘雲,讓苦難的王朝雪上加霜。[37]

    好在天佑大唐,僕固懷恩在途中暴斃,聯軍也被郭子儀分化瓦解,一如我們在前章所述。然而代宗皇帝聽到消息卻十分惆悵。他說:懷恩並不想謀反,他沒想要反啊![38]

    不想反叛,為什麼起兵?

    表面上的緣由是內訌。安史之亂平息後,作為輔助部隊全面復員的一部分,僕固懷恩奉代宗皇帝之命護送回紇僱傭軍和他們的可汗返回糙原。然而往返路過太原時,河東節度使卻閉門不出,更不按照常規禮儀提供犒勞,原因則據說是懷疑僕固懷恩與回紇勾結,有可能偷襲太原。  

    此事的真偽已死無對證,兩人交惡則是事實。憤怒的懷恩決定給那傢伙一點顏色看看,便一面上書朝廷,一面在太原周邊布下重兵。這就給了河東節度使以控告僕固懷恩謀反的口實,並說服了代宗派來的宦官,使他相信那個驍勇的番將“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確有圖謀不軌的嫌疑。

    因此,宦官到了懷恩軍中,便不免疑神疑鬼。

    其實懷恩對那位宦官相當熱情,他甚至按照胡人的習俗親自為遠方來客表演了歌舞,宦官則依據長安的規矩支付了演出費。這下子僕固懷恩更高興了。他盛情邀請宦官留下與他共度端午,還吩咐部下將宦官的馬藏了起來。

    僕固懷恩這樣做,原本出於好客的天性,那個宦官卻嚇壞了。他連夜逃回長安,向皇帝報告懷恩謀反。懷恩一怒之下也上表朝廷,要求殺了那宦官和河東節度使。

    代宗只好又派了一位宰相去安撫。

    可惜這於事無補。懷恩抱著宰相的腳號啕大哭,卻拒絕到長安去見皇帝,理由是怕死。此後,他又扣留了出使回紇的御史大夫。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不反也得反了。[39]

    安史之亂後帝國面臨的問題,也因此而暴露出來,這就是深刻的信任危機——朝廷與重兵在握功高震主的武將互不信任,就連郭子儀和李光弼也被解除兵權或明升暗降。這並不難理解:功臣害怕兔死狗烹,朝廷則害怕他們變成第二個安祿山。如果此人還是番將,就會更多猜忌。  

    僕固懷恩卻比安祿山更不能讓人放心,因為有太深的回紇背景。當年,肅宗皇帝為了平叛向回紇借兵,談判代表就是僕固懷恩。後來,回紇可汗為兒子求婚,嫁出去的也是他的女兒。結果,懷恩護送回紇僱傭軍返回糙原時,騎在馬上伴隨身邊的就是他那個繼承了汗位的女婿。

    河東節度使不能不防。

    實際上,帝國君臣對回紇有著複雜的感情。畢竟,在周邊那些小兄弟中,回紇是最友好的,否則肅宗皇帝也不會想到向他們借兵。事實上,如果沒有回紇騎兵,平叛戰爭的結果確實無法預測。要知道,天寶末年的唐政府軍已經變得驕奢yín逸,回紇騎兵卻是當時東亞最強大的軍事力量。[40]

    國家圖書館藏,此抄本又名《菩薩大唐三藏法師傳》,簡稱《玄奘傳》,是海內外孤本。抄本內容是玄奘弟子慧立記述老師西行、求經的經過。回鶻佛教僧人詳古舍利於10世紀上半葉譯成回鶻文。

    不過,既遊牧又經商的回紇是精明的生意人。他們願意幫助大哥,但必須親兄弟明算帳,而且要價不低,服務態度也未必好。最讓唐人感到憤怒的是,寶應元年(762)十月第二次收復洛陽時,身為天下兵馬元帥的雍王李适(後來的唐德宗)竟受到回紇將軍的當面羞辱。由於一言不合,殿下忠心耿耿的扈從遭到了鞭打,其中兩個不治身亡。[41]

    新疆柏孜克里克石窟壁畫中的回鶻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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