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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武松,哪兒來的那些老虎打啊。”福康安道,“這要看運氣的,去年,皇上就獵到一頭猛虎,當天剝了皮,烤好了,賜予臣工。”
“什麼味兒,好吃麼?”真是有口福的一群人吶,老虎都敢吃。
“還行,也不是太好吃。”
紅雁捧著托盤進來,一身淺紫衫兒,帶著絲絲異香,未言先笑,“大爺,這是奴婢們剛在小廚房做出來的綠豆糕,大爺嘗嘗可合口味兒?”一碟糕點,兩杯香茶。
“辛苦了。”
“奴婢告退。”
福康安掐善保的胳膊,不懷好意的眯著眼笑,一副心知肚明的口吻,“這丫頭在你身邊也幾年了,越長越出挑兒,嘖嘖,水靈。”
“亂看什麼,眼珠子給你挖出來。”善保拿了塊綠豆糕堵住福康安的嘴,“我有正事跟你說呢?”
“嗯,洗耳恭聽。”
善保笑,“有天我出去街上碰到一家鋪子轉手,瞧著地界兒不賴,我就盤下來了。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一塊兒開鋪子。”
“我不大知道開鋪子的事,你怎麼想到找我的?”
“自然是不必你親手打理,人手我都盤算好了,只是……”善保做了個點錢的手勢,笑眯眯地,像只準備偷雞的狐狸,“這鋪子盤下來就花了三千兩,我手頭兒不大寬裕。差一筆銀子,一千兩就夠了。我想著,咱們不是朋友麼,拉你湊個份子、做個股東。”
福康安沒立時答應,反道,“你這事做得不妥,如今你跟著叔叔嬸嬸過日子,這麼突然在外頭盤鋪子做生意的,叫你叔叔嬸嬸知道,難免多心呢?”
“所以才要借你福三爺的名義麼,我就說是你的鋪子,你死活在拉我一塊兒做,我耳根子軟,拒絕不了麼。”善保見福康安的臉越來越黑,靦著臉笑,捧起茶遞給福康安,軟聲道,“福康安,行不行啊?”
福康安咳了一聲,慢慢的喝著茶,涼涼地,“你這哪兒是拉我做生意,分明是拉我背黑鍋。唉,不知怎麼回事,騎馬時間長了,這腿就酸疼酸疼的。”
善保忙笑著湊過去,給福康安捏了幾下,“福康安,你可不是這樣不慡快的脾氣。”
福康安只是玩笑,握住善保的手,笑道,“妙筆生花的一雙手,再捏下去,怕要折我的壽了。那鋪子你打算做什麼生意?”
“胭脂水粉。”
“啥?胭脂水粉?叫人知道我福康安竟然去賣胭脂水粉,我家三代的臉都沒了。”一副死都不同意的模樣。
善保好脾氣的勸,“福康安,你管賣什麼呢?這事,反正咱們倆都不出面,底下奴才去張羅。如今京中多是如此,你想想,誰家沒幾處生意,派個奴才出面兒打理。你是什麼身份哪,焉能在意這些蠅頭小利,這不是為了幫我麼?”
“三百六十行,怎麼非要弄這些女人的家什?改行吧,賣文人字畫、文房四寶,起碼沾個‘文’字,還有幾分書香氣?”
“福康安……我大掌柜、夥計,進貨的鋪子,做胭脂的家什都置好了,你讓我改行!”瞪著清麗的丹鳳眼跟福康安急,“你不答應就算了,當我沒說。”板著臉,一副別人欠他二百銀子的模樣。
“好吧好吧,隨你了。”雖不情不願,福康安還是應了。
善保瞬間轉怒為喜,拍著福康安的肩,喜笑顏開,“要不怎麼說咱們是朋友呢,我有難處第一個就想起你了。你今兒在我家吃飯吧,我請你好不好?你走時還要端午一起喝酒賞花呢,誰知你沒能回來,今兒個補上。”
“今天就算了,我下午得去換班。”福康安冷哼,“你是該想想怎麼請我,少拿丫頭們做的飯糊弄,下次你休息時備好銀子,我挑館子。”
“好說好說。”善保賠笑,“來,再吃兩塊綠豆糕,你不說宮裡飯食難吃麼?我給你裝兩塊放荷包里放著,你半道餓了拿出來吃。”
“這東西又蘇又軟,拿捏重了都要碎,瞧你這秀才腦袋,裝荷包里壓成泥,我半道餓了,去茶水房討個碗衝上水,正好喝綠豆粥。”福康安對善保不動腦子的討好異常鄙視。
“我這裡還有丫環們做的肉乾,給你裝些去總行吧?”善保喚紅雁進屋,“拿個新荷包來?”
“正巧大姑娘剛做了兩個新的給大爺。”
“就你們平日裡做的就行了。”善保話音剛落,福康安氣得怪叫,“鈕祜祿.善保,我就只配用丫環做的東西啊!”
善保奇道,“我妹妹,未出深閨的女孩兒,我就是給你用,你也沒臉接著吧?再說,下人怎麼了,紅雁的手藝一等一的好,比外頭雜貨鋪子裡的荷包都精緻三分,你生哪門子氣啊?”
福康安鬧了個沒臉,嘟囔著轉移話題,“什麼肉乾啊?羊肉還是牛肉?”
“牛肉,不過做了好幾種口味兒,五香的、滷味兒的、還有麻辣的,”善保笑,“還烤了魚片,吃完嘴裡有些腥,你當差就不要吃那個了。我單叫丫頭們裝一匣子,你拿回去給福長安吃吧。”
福康安笑,“那我替福長安謝過柿子哥哥了。”
善保給了福康安一記老拳,“那我就挑開張的日子了。”
善保索性讓劉全去管理鋪子,說得動聽,“你是我身邊兒的老人兒,咱們自幼一道長大,我又得念書又得備考,這事交給別人還不放心。再者,你以前是在外頭做過營生的,裡頭的彎彎道道也比別人明白,只是有一樣,這鋪子是福三爺的大頭兒,外頭人問,你們就說是福三爺的人,明白麼?”
劉全眉開眼笑的去了。
善保鋪子開張的事,董鄂氏自然知曉。善保沒跟她講,董鄂氏畢竟掌一府內務,耳聞了風聲,卻是左右為難。
善保的想法,她實在摸不透。只是這樣一來,叫人聽了,難免說她虧待了長房侄兒,使得小小孩子就出去開鋪子謀生。
董鄂氏也擔心善保備考,在這些瑣事上分心,便將事跟君保說了。
君保完全不曉得,餘子澄因二狗子是他引給善保,自覺沒臉,閉口不提此事。董鄂氏也是猶豫了好幾天,才同丈夫講。
“什麼鋪子?我怎麼不知道?”君保問。
董鄂氏半低著頭,香羅帕絞成一股,又散開,說道,“聽說是家胭脂鋪子,把劉全派去鋪子裡幫忙了。說是跟福康安一道兒合夥做買賣。”
君保沉著臉,“我知道了,這事你不必管,我去與他說。”
“你好好跟善保說,別鬧脾氣,他不是不講理的孩子。”
君保怒問,“你銀子不夠使?又去折騰什麼胭脂鋪子,發了做買賣的心?短見!現在好好念書,考中舉人比你開十個鋪子都有用!”
善保拿話搪塞,“福康安非要叫我一塊合夥,他說都說出來了,侄兒也不好回絕。”
君保目光如電,銳利的打量著善保,善保毫不心虛,神色太平,君保一聲冷笑,“原想著你大了,向來懂事,卻是個蔫兒壞。悶不吭氣兒的什麼都敢幹!謊話連篇!也敢拿這些混話糊弄我!福康安的鋪子?福康安的鋪子要你出人打理!那個二狗子,先前瞧著元澈的面子,留也就留了!如今卻不識好歹,又勾搭著你去弄什麼鋪子,不知規矩的混帳東西,仗著幾分小聰明引誘主子,攆了出去才是正經!”
“二叔——”善保厥厥嘴,央求,“跟福康安一塊兒合夥也有好處不是?”
“那也不行,你現在的心要放在課業上!”君保一副沒商量的樣子,斷然拒絕,“我前兒去給你算了一卦,你以後是要出仕的,咱們這樣的人家,不差那幾個脂粉錢!你把心給我放正,那鋪子趕緊收了。”
“開都開起來了,二叔,侄兒保證不會耽誤功課,明年一準兒考個舉人回來,給二叔爭光。”善保偷瞧君保的臉色,無半點轉圜,索性無賴了,“二叔真叫我關了,我更沒心念書了。”
“混帳,你這是威脅我呢!”君保一拍桌子,碟子碗亂跳。
善保仗著膽子,揚起臉,刁鑽的說,“二叔平日總是說大家子弟不能寒酸,不能小家子氣,侄兒不過是弄個鋪子玩玩兒,瞧叔叔這般大驚小怪,哪裡還像出身名門上過戰場殺人如麻的將軍呢?”話沒說完,善保便給君保擒住,夾在腋下挨了幾巴掌,初冬,下面就穿了一條豆青厚料褲子,君保正值壯年,氣力不衰,打得啪啪作響。
疼倒能忍,關鍵是太丟人了,善保慌忙叫道,“二叔,我錯了,侄兒口出無狀,不敢了,二叔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這回……”
君保聽著善保痛快的認錯求饒,哭笑不得,大手就按著善保的屁股,語中帶著威脅,問,“收不收鋪子?”
善保頭朝下,黑油油的辮子垂到了地上,大紅的辮穗珠墜在眼前晃著,臉漲得通紅,結巴著分辨,打商量,“二叔,我,我氣喘不過來了,你先放我起來,咱們再說行不行?”
“就這麼說吧。”君保拍拍善保的屁股,戲謔道,“瞧著瘦,屁股上倒還有些肉,能抗得住打。”
善保想著叔叔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他不應,絕不能放他起來的,說不定還得挨上一頓打。以往只見佳保在叔叔跟前嚇得哆嗦,他還偷樂過。真是風水輪流轉……
“要不,叫福保佳保他們過來瞧瞧我是如何立規矩的?”伸手拉開善保腰間寶藍汗巾上的梅花扣,這褲子是用上好的紗緞,又軟又滑,善保覺得屁股一涼,褲子堆到了腳踝,露出光潔如凍玉的臀腿,下身風光一覽無餘。君保卻無暇欣賞,狠狠一巴掌蓋上,善保慘叫,心裡罵娘,羞痛交加時忽然福至心靈,“別打!我想到了!二叔!”
不待君保說話,善保爆豆子似的道,“這樣,二叔要我收了鋪子,無非也就是怕我耽誤學業。我跟二叔打個賭,明年一準兒能中舉,若是中不了,我就把鋪子收了。行不行?”
君保冷聲,“你別以為我是跟你說笑,你今兒牙骨硬不聽我勸,明年不得中,就去祠堂領板子!以正家法!”
“知道了。”腰間一松,善保手忙腳亂的彎腰提起褲子,臉上火辣辣的,不敢片刻停留,“二叔若沒有別的吩咐,侄兒回房念書了。”
“急什麼,我能吃了你?”君保抬抬下巴,看著善保,“你開鋪子的銀子是哪兒來的?”
“是過年時外公給的壓歲錢,三千兩。”
君保皺眉,“怎的給你這麼多銀子?”
“二叔,先前我阿瑪過逝,我派劉全去清江浦找他幫忙。那會兒,他還是四品小官兒呢,不敢跟索綽羅家對著幹,裝糊塗。現在可能覺得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