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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嬤嬤親自捧著龍袍,皇后臉上帶著少有的嬌媚,取過大禮服,為乾隆穿上。再依次束好腰帶、冠帽,腰上一大堆佩飾、荷包。
乾隆臉上有淡淡的暖意,眼中含笑,“這些日子,辛苦皇后了。”
只要後宮安寧,他向來不吝於賞賜。
“不敢當皇上的誇獎,原是臣妾份內的事兒。”皇后深情的望著英武的丈夫,“臣妾以往太過失職,沒能管好後宮,惹得皇上分心,都是臣妾的不是。”
乾隆順手握住皇后的手,拍了拍,“要掌握好一個度,寬嚴相濟,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去問皇額娘。皇后,你與朕是夫妻,天下最親近莫過於我與你,別讓朕為後宮操心。”
皇后激動的哽咽,說不出話,眼瞅著就要落淚。
乾隆很滿意皇后的反應,笑道,“好了,朕要處理事務了。”
皇后一直送乾隆到殿門,乾隆柔聲道,“外頭天冷,皇后回去吧。”
依依望著乾隆遠去,皇后方折返回殿。
容嬤嬤心裡替主子高興,笑道,“皇上心裡有娘娘呢。奴才就說嘛,娘娘,您是一國之母,除了萬歲爺、太后,就是娘娘了。那些妃嬪,斷不能與您相比。”
“好了,”皇后坐在梳妝鏡前,拿起一根紅寶石簪花兒,回身遞給容嬤嬤,抿嘴兒笑道,“咱們也該收拾收拾,一會兒令妃、幾個小貴人來了,就該去給太后請安了。”
容嬤嬤撇嘴,小聲哼道,“她們幾個倒是譜兒大的很,都什麼時辰了還不來給娘娘請安。”
“嬤嬤,今兒皇上起得早了,的確還不到時辰呢。”
因來行宮路上發生了些掃興的事,這是乾隆來行宮第一次翻牌子,皇后身為正宮,按理乾隆就應該在皇后這裡歇息。只是以往乾隆掃皇后面子的事兒幹了不少,此次給足皇后面子,又安慰幾句,倒讓皇后受寵若驚,一時鳳心大悅,格外和悅起來。
歷史總有其正確性。
例如現在,善保不知怎的,乾隆就笑眯眯的站在他跟前兒,還動手動腳。拍他肩,捏他胳膊,一身金光閃閃,關切的問,“冷不冷啊?這大早上的,風涼吧。”
善保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寒毛倒豎,內心慘叫,天哪天哪,他不會看上我了吧。“回萬歲爺的話,奴才不冷。”
乾隆眼睛彎成線,踱著步子繞著善保溜達了一圈兒,很滿意善保的反應,湊近了問,“不冷?看,你臉上都是雞皮疙瘩了,還說不冷?唉,可憐見的,你們都是朕跟前兒的侍衛,凍著了豈不讓朕於心不忍。”
善保漂亮的丹鳳眼幾要瞪圓了,像只小兔子似的,臉上寫滿惶恐。乾隆心裡直樂,這可比守著古板的半老徐娘皇后有趣兒,揮手吩咐道,“小路子,去拿件披風來。”
小路子安排人取衣裳,乾隆就在善保跟前兒問起善保的飲食起居、工作狀況,“剛來侍衛處,有沒有人欺負你啊?”
“回萬歲爺的話,同僚們都是極好的。”
“這熱河的東西,吃不吃得慣哪?”
“回萬歲爺,都是極好的。”
“傅恆的園子,住的可舒坦啊?”
“回萬歲爺,極好,極好。”
萬歲爺忽然不滿,摸著光潔的下巴挑理,“極好極好,你只會說這倆字兒啊,不會是在敷衍朕吧?”
善保心臟發麻,嘴裡發乾,硬著頭皮道,“奴才跟天借膽,也不敢敷衍萬歲哪,真的是極好。這都是萬歲爺的恩德啊。”
乾隆輕笑著搖頭,“這話說得朕不愛聽,是套話。”
善保腦門兒上的冷汗都出來了,細密密的一層,賠笑,“萬歲爺聖明治國,方有如今盛世,奴才跟著沐浴聖恩,日子過得舒坦,所以說是萬歲爺的恩德所至哪。”
這種肉麻的話,善保說著真不廢什麼力氣,只求乾隆別在大門口兒跟他說話了,屁股後頭一群的宮女侍衛太監看著守著,真叫人頭大。
您不就是想聽奉迎麼?能哄您開心了吧?你開開心就趕緊進去吧。
乾隆笑,卻是擺出油鹽不進的刁難姿態,“這話兒,朕一天得聽個三五百遍。自來人與朕說話兒,聖明就頂在開頭兒,拍爛了的奉承話,善保,這可不像是探花郎的水準哪。”
福康安都在門兒的另一邊兒翻白眼了,皇上這是哪根兒筋抽了,怎麼對著善保不依不撓起來。
說了這一會兒的話,善保放鬆了些,帶著淺笑道,“奴才向來是嘴笨的,萬歲,外頭天兒冷,要不您先進殿,萬一龍體著涼,奴才就造孽了。”
乾隆點頭,“難得你一片孝心。”
善保放下心來,您快走吧。
頭回見您,那叫一個風度翩翩。
第二回見您,您叫一個英明神武。
雖說人都會變,您這變的速度也忒快了。更年期綜合症哪。
乾隆對小路子贊道,“善保果然一片忠心為朕著想,這傻孩子,自個兒雞皮疙瘩還沒落下去呢,還想著朕不要著凍。”
小路子附和,“奴才也瞧著善保侍衛為人心細。”善保上任頭一天見了小路子就給了一份兒不薄的荷包,小路子自然樂得隨著乾隆說善保好話。勸乾隆道,“萬歲,善保侍衛一片忠心,要不還是屋兒里去吧。”
您一身大禮服,自然是不冷的,奴才們都要牙齒打戰了。
小太監取了件兒絳紅緞子繡墨色梅花鑲黑邊兒的薄披風,乾隆親自抖開為善保披在肩上,十指靈活的將頸間的勾金編銀的帶子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近盯著善保的眼睛,溫聲道,“這衣裳啊,是朕特意叫內務府做的,繡的是唐寅的《梅花圖》,還有四句詩,你記得嗎?”
披風一上身,善保更冷了,低頭念道,“黃金布地梵王家,白玉成林臘後花。對酒不妨還弄墨,一枝清影寫橫斜。”
“嗯,記性不錯。”乾隆負手瞧去,讚許道,“這衣裳啊,也就善保配穿。小路子,叫他們照著這花色,給善保做幾套四季衣裳穿,各六套吧。”
善保心驚肉跳,忙跪下謝恩,“萬歲恩重,奴才受寵若驚。”
善保跪在地上,絳紅的緞子披風攏垂到地上去,那副梅花圖雖然是墨色,可襯著絳紅底子,更顯嬌艷,乾隆心裡喜歡,雙手扶住善保的肩,笑眯眯地,“起來說話兒。”
“朕覺得唐寅這首詩不好,就換了那天你做的小詞,還記得嗎?”
“是。”瞧您問的,您那首半吊子詩奴才都記的呢,自個兒的倒忘了不成。
乾隆笑,用一種懷念的口吻,意有所指的語氣,“是啊,朕同你一樣,也未曾忘過。”
咕咚——
善保差點暈過去,這是啥意思?啥意思?啥意思?
若是有經驗的傅恆傅大人在此,肯定是拿乾隆這種抽筋兒的話當放屁,不會放在心上。善保到底年輕稚嫩,除了心驚膽顫就是心驚膽顫。
乾隆哈哈大笑,拍拍善保的帽子,你可別暈過去,那樣朕就太沒面子了,抬腳進殿。
善保差點吐出血來,天哪,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兒麼?
乾隆是不是有啥暗示啊?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潛規則?太,太可怕了!
一早上,來來往往的大臣總會自覺不自覺的瞟披著絳色披風的善保兒幾眼,這咋回事啊?御前侍衛也沒膽子自個兒加披風吧?
那,是皇上賞的?
唉喲,誰家小孩兒啊,怎麼這樣得皇上青眼啊?好福氣喲。讓人羨慕喲。
互相就有些竊竊。
善保站了兩個時辰的崗,幾乎虛脫。
到了換崗時,來換崗的侍衛免不了打趣一句,“喲,小善保兒,這衣裳真鮮亮。”
福康安見善保臉上泛白,拉著善保的手往外邊走邊低聲問,“怎麼了,身上不舒服麼?是不是凍著了?”
善保也不好說是自己胡思亂想嚇的,福康安偷偷對善保兒道,“別怕,皇上就這樣,你越是緊張,他越是想逗你,其實他人挺好的。你看,白得了件兒衣裳,真好看。”
“能不能脫下來了?”善保低頭也能感到周圍人好奇的目光,恨不能找個地fèng兒鑽進去。
“穿著吧,出了行宮再脫。”
倆人到侍衛處,等了片刻,豐升額和其他人也陸續到了,豐升額瞅了瞅善保身上的披風,“還有詩呢?給我看看。”
豐升額拉過善保低聲念了一遍,笑道,“挺不錯的一首詞,誰寫的?”
“獻醜了。”善保扯扯嘴角,實在有點兒笑不出來。
豐升額是個聰明人,大致也能猜到一些,笑著拍了拍善保的肩。
善保打起精神問道,“豐大人,德麟、慶明、阿布……你們收到我的帖子了沒?休沐時有沒有空啊?”
“嗯,收到了,善保的戲酒,一定過去。”善保為人謙慎低調,比起福康安,真是天上地下,大家也樂意給善保兒面子。
“善保,多備幾罈子好酒啊。”
“德大哥放心。”
幾人閒聊幾句,便出了行宮各自回家。
行宮裡是沒啥秘密的,何況善保當人台展示了半天,一時聲名大躁,乾隆還格外吩咐小路子,“那個暹邏貢上來的榴槤和其他鮮果,另賞善保一筐。”
又對傅恆道,“春和,善保那孩子住你家,可不要委屈了他。”
親呢的仿佛善保是他親兒子。
傅恆道了聲是。
“爾純,那些個暹邏果子,你吃得可合口。”乾隆問劉統勛。
劉統勛忙道,“萬歲隆恩,臣嘗了,倒是與咱們大清的水果味兒不大相同。”
其他劉統勛還入口嘗了嘗,那臭乎乎的榴槤,他聞一聞連飯都能省三頓。
劉綸笑道,“臣吃著也還好,尤其榴槤,的確是聞著不雅,吃著香甜。”
乾隆問,“春和,你嘗著可喜歡?”
“回萬歲,都是極好的。”傅恆平平板板的回答,倒惹得乾隆笑出聲來,“唉喲,你跟善保還真有點兒像,不對不對,是善保像你,難怪難怪。”
傅恆瞟乾隆一眼,你說的是人話麼?
乾隆繼續笑著,“不知怎地,朕越瞧越覺得善保跟春和不知什麼地方,有些神似啊。”
傅恆道,“奴才生得委實太尋常些,街上走一遭,怎麼也能找出三五十個與臣相似的,萬歲瞧著善保與奴才神似,也是有的。”
今兒這是發了什麼神經,咬住人家善保不鬆口了,瞧兩位劉學士臉又發黑呢。
“春和太謙了,你要是還生得尋常,那世上九成人就是不堪入目了。”乾隆直接把傅恆由白板臉讚美成棺材臉。
阿里袞踱著步子出宮,騎馬回家。
豐升額在房裡看書,聽聞阿瑪回家,整理了衣裳過去請安。
阿里袞心情不錯,問丫環道,“那個暹邏國的大瓣兒蒜還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