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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被人重重推醒,屋裡聲音嘈雜,還有人喊他的名子,善保猛得爬起來,睜開眼睛問,“是不是要交卷了!”
但瞬間,善保驚呆了。
一屋子的人,主考官劉統勛,還有三個不認識的大人,一個長臉侍衛,一人拿著他筆盒裡的毛筆問,“這是你的?”
善保瞪著眼睛,六神無主,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將面上這些人再次打量個遍,善保張張嘴,還未說話,一位考官便冷聲道,“敢攜帶私藏,逐出去!”
“不,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沒有夾帶!”善保急促的說,“這隻筆怎麼了?這只是一隻毛筆而已。”
“不見棺材不掉淚。”
這隻筆還是餘子澄第一次見面時給他的見面禮,七紫三羊的兼毫筆,紫檀筆桿,桿頭有包了玉石,不算十分名貴,不過用起來很順手。善保看著那位考官將筆頭上的玉石輕輕一轉,拔了出來,從裡頭取出一張薄絹,上面寫滿細小的墨字。
“你還有什麼話說?”劉統勛皺眉,看向善保詫異的臉。
“大人,我沒有做弊,這裡頭定有內情。那隻筆,我自帶進來用都沒用過。”善保咬牙,卻分辯無力,渾身如墜冰窟。
是誰在害他?
一聲冷笑,“十個作弊的十個說自己冤枉,劉大人,您看,這……”
“逐出考場,著禮部革去功名。”
善保的肩被侍衛緊緊扣住,動彈不得,眼瞅著四位考官轉身離去,善保急得大喊,“大人,你總得給我個辨白的機會!我根本沒有作弊,那上面的字也不是我寫的!”
“本官只知道人贓俱獲,你有冤屈便去大理寺吧。”
善保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在看八點檔肥皂劇,只是倒霉的主角變成了自己。那侍衛連拉帶拽的拖善保出場,善保抓住他的手,瞪著眼冷聲質問,“你為何要害我!到底是誰指使你害我!” 到底是誰設的局?一個進士他不在意,可這種考場作弊的污水潑下來,他的仕途就到此為止了!不僅如此,君保也會受到牽連!好狠,好毒!善保喘著粗氣,在冰冷的空氣中升騰紅成白霧,他幾乎目眥欲裂,這個人,肯定是這個人引來考官!
侍衛狠狠的掰開善保的手,譏笑道,“舉人老爺,可不是我挾私夾帶!您走好吧!”抽冷一搡,善保往門外跌去,狼狽的摔在地上。貢院朱紅的大門吱的一聲緊閉。
“喲!喲!大爺大爺!您這是怎麼了!”七手八腳將善保從地上扶起來,善保扭頭,是劉祥墨煙,訥訥的問,“你們怎麼來了?”
“太太說這是最後一場,讓小的們來守著,怕大爺提前交卷……”
“大爺,您這手流血了。”
善保低頭,左手不小心蹭破了壞油皮,他倒沒覺得疼,墨煙已經拿出帕子給善保糙糙紮好。
劉祥年紀大些,知事不對,搓搓手艱難的開口,“大爺,是不是……”
“說我做弊,被逐出場。”善保看了眼高懸頭頂的墨底金字的黑匾,轉身往外走。
劉祥墨煙都傻了,不知該如何反應。呆了一刻,才撒腿追上去。善保的臉上能刮下二兩箱來,二人一時也不敢多問,還是劉祥大著膽子勸,“大爺,要不,咱們先回家,找老爺拿個主意。”
路旁的樹木只剩光禿禿的枝幹,連一片葉子都沒有,天空陽光正好,穿透薄霧,讓人身上發暖。善保沿著路邊一直走,也不說話,劉祥給墨煙使了個眼色,命他先回去報信兒,他跟在善保身邊兒伺候。
善保一直從貢院走到胭脂鋪子,大掌柜一見忙迎上來打千兒,“大爺來了。”思量著,這會兒不是應該在考場麼,想說幾句吉祥話兒,察顏觀色,還是閉了嘴,只是堆了滿臉的笑做陪。
“鋪面兒上有多少銀子?”
“散碎銀子兩三百兩,還有銀票五千,是預備南下採買珍珠……”
“銀票拿給我。”
善保拿了銀票就走,劉全聞了信兒剛出來請安,只瞧見善保離開的背影,問大掌柜,“大爺來做什麼?”
“拿銀子,買珍珠的銀子拿走了。”
會試尚未結束,乾隆先收到一份御狀。
步軍都統福靈安呈上來的,告狀兩位主考兩位副考是非不分,勾結侍衛,冤枉舉子考場作弊云云。
乾隆差點給噎著,好大一份狀紙,這是哪個混帳東西,怎麼不直接說他是昏君呢。將狀紙打發內侍傳給南書房的幾位閣臣,冷笑,“瞧瞧,會試還沒考完,先有舉子上告了!”
傅恆先接過看了,倒抽一口冷聲,鈕祜祿.善保,他認識。
乾隆自然發覺小舅子變了臉,問,“怎麼,春和知道這位告狀的舉人?”
傅恆將狀紙遞給阿里袞,躬身道,“回萬歲的話,若不是重名,奴才的確認得鈕祜祿.善保,他與福康安是咸安宮的同窗,奴才碰巧見過。”
善保?這名兒有點兒熟,可一時半會兒乾隆想不起是不是什麼時候聽過。
邢部尚書英廉微一皺眉,乾隆目光如電,翹了翹嘴角,“看來,這是位名人,馮卿也知道他不成?”
“是,臣去年奉聖命安排咸安宮的巡學考試,曾見過這位學子。那會兒他剛中了舉人,臣見他年紀不大,就多問了幾句。”馮英廉恭敬答道。
乾隆手指敲了敲炕桌,“叫咸安宮的教習來,朕倒要問問他們是如何教導學生的?”
咸安宮官學的總教習掛在大學士舒赫德的名下,乾隆一聲令下,舒赫德先跟傳旨太監打聽了啥事兒,又去咸安宮把善保真正的教習先生吳省蘭一併帶去御前回話。
乾隆先將狀紙給兩人看了,語氣不善,“你們咸安宮的高徒。”事關滿人,乾隆的耐心總會好一些。朝地上跪著的吳省蘭瞟一眼,“就是你教導的鈕祜祿.善保?你這個老師做得不錯啊。”
吳省蘭已從舒赫德那裡得了信兒,此事頗為棘手,既然善保被抓到作弊逐出考場,定是人贓俱獲。可以吳省蘭對善保的了解,善保根本沒作弊的必要。他今年才十五,就是不中,再等下科也不過十八歲。就是平日裡瞧著善保,也不是將這次會試看得很重。可偏偏就給人抓到了作弊!
吳省蘭不明白這裡面的是非,只是看善保是要破釜沉舟了。
告狀也有不同的告法,善保是滿人,有冤情要去步軍衙門申冤。只有一種案情才會經御前,那就是苦主身含奇冤,去敲步軍衙門的登聞鼓,只是此鼓一敲,有無冤情,先要挨四十廷杖。然後,步軍都統將此狀直承御前,因此民間也有告御狀一說。
善保是他的弟子,這已是既定事實,吳省蘭心中已有應對,伏在冰冷的磚地上叩頭道,“臣啟萬歲,鈕祜祿.善保自九歲考入咸安宮,至今六年一直是臣執課業。臣不是自誇,善保天份出眾,前年考秀才,去年中舉人,今年參加會試方十五歲,滿腹詩書,秉性純良,絕不是會作弊之人!若非有冤,他不會走投無路身含奇冤去敲登聞鼓。科舉意在為國擇仕,如今會試未結束,便已有冤案,臣啟萬歲明查,還善保一個清白,還天下舉子一個公道。”雖然他只是咸安宮的一介教習,不過帝王心思,難保不會牽連到他。既然善保已經將性命前途押上,吳省蘭也願將寶押在善保身上。
乾隆笑了兩聲,喜怒無辨,對著等信兒的福靈安道,“審,三天後,會試結束就開審。朕倒要看看他冤在何處!”
第31章 善保官司各家反應
董鄂氏在屋裡拜菩薩,保佑善保科舉順利。
飛燕急匆匆的進屋,握著帕子喘息著,見主子在拜佛也沒敢說話,只在一邊兒侯了。等了片刻,董鄂氏將三柱清香插進香爐,方問,“怎麼了,聽你走道兒的音兒都不對。”
“太太,不好了。外頭傳話兒進來說大爺科場作弊被驅逐出場。”飛燕飛速的稟道。
董鄂氏眼前一黑,身子就往後倒去。飛燕急忙扶住主子,董鄂氏好懸沒背過氣,撐著飛燕的手挪到炕上坐下,見飛燕倒茶,怒道,“還喝什麼茶,快說,到底怎麼回事!誰回來傳的話,叫他進來!”
“是是,太太您別急。”飛燕跑出去交待喚墨煙進來,董鄂氏忽然起身,抓住飛燕的手,“不必了,到余先生那裡再說。”
餘子澄正在看書,就聽院裡人聲響,剛自榻上起身,董鄂氏已經進了書房,一擺手,“善保出事了!叫墨煙進來。”
墨煙就把貢院門口的事說了,餘子澄聽完,面不改色的問,“善保呢?”心已沉了下去。
“大爺,大爺的臉色實在瞧著不對,有劉祥跟著呢,奴才先回來稟主子一聲,是不是先找老爺拿個主意,”墨煙見主人著急,也不敢吞吐,“奴才瞧著大爺不大好。”
“混帳東西,既然瞧著大爺不好,你們是幹什麼吃的,不勸了大爺回來,萬一大爺有個好歹……”董鄂氏的話嘎然而止,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個乾淨,手足無措的扭頭,望向餘子澄,哆嗦著問,“善保不會……不會……”想不開吧。
董鄂氏說著就紅了眼圈,心中酸痛難言。餘子澄勸慰道,“不會的,嫂子,善保心懷寬大,斷不會想不開。派幾個出去找一下,見著善保馬上帶他回來。再著人去兵部,請大哥回家。”
他說的篤定,董鄂氏也好像心裡有了底一樣,忙拭了拭淚,安排下去。
劉祥大汗小汗的跑回來了,進屋撲跪到地上,淚流滿面,“奴才無能,大爺叫奴才回來跟主子說,他在考場被人陷害,如今百口莫辨。有人設下毒局,怕不僅是想毀大爺的前程。明日朝中御史少不得參奏老爺一個治家不嚴教侄無方,如此怕是傾家之禍即至。大爺去步軍衙門敲了登聞鼓告御狀,讓小的跟先生說,明日早朝定要老爺力辨他清白。一經堂審,大爺自有辦法申冤。”
餘子澄垂眸良久,方嘆道,“如今也只有如此了。他還說什麼沒有?”
“大爺說當時是一名看守侍衛指出他作弊,喊來考官。事情定與這名侍衛有關,大爺已將這名侍衛告上堂,會試散場之時步兵衙門就會拿人,若是有法子,請先生和老爺查查這明侍衛的底細。”劉祥泣道,“就說了這些,大爺挨了板子被羈押在步軍衙門的大牢里。”
餘子澄道,“先讓大管家去牢里打點,等大哥回來再做安排。”
董鄂氏喚了大管家劉維過來,交待一番命他去帳上支銀子。餘子澄見董鄂氏已沒了主意,嘆道,“一會兒我和大哥一道去牢里看善保,嫂子先回去準備些乾淨衣裳、金創藥什麼的,一併帶去。”
“我知道。善保,善保不會有事吧?”董鄂氏六神無主的問。
“不會。他想得很對,這明擺著有人要害咱家,他現在雖然受些苦,給大哥爭取了時間。不然,明天御史上折,大哥怕官位不保。”餘子澄勸走了董鄂氏,派了幾人去索綽羅家外盯梢。鈕祜祿家並非高門大戶,君保也只剛回京半年,並未與人結仇,唯獨先前與索綽羅家有些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