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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飯菜酒水準備停當,設宴中廳。
布彥達賚將鼓架、小鼓都搬了進去。與京中自不能相比,不過屋裡打掃乾淨,天青色的梅瓶中換了鮮花兒。
迎春花兒。
乾隆一見這花兒就樂了,問,“誰找來的?”
“我跟善保出去時瞧見街上有姑娘在賣花兒,就買了一籃子。”福康安笑著給乾隆和阿瑪斟酒,今日他是孝子,早上已經拜過壽,這會兒站邊兒上執壺做答應。
乾隆笑道,“酒壺放下,回去坐著吧。知道你有孝心就是了。”搶人家正經爹的話兒。
傅恆點了點頭,福康安就在阿瑪下首坐了。
乾隆舉杯,對傅恆道,“為此春酒,以介壽眉。”
眾人自然起身,舉杯共為傅恆祝壽。
酒過三巡,開始擊鼓傳花。
善保主動請纓去敲鼓。
這是個苦力活兒,並不出彩。昨天善保就跟福康安商量了,能隨駕的都是在乾隆面前有幾分薄面的,誰願意去蒙著眼做苦力呢。
善保善解人意的攬下這個差使,跟福康安說的很清楚,“與其讓人不情願的去做,還不如我來呢。”
“那個紫薇,不是丫頭麼?叫她伺候,正是相宜。”福康安這話其實很對,隨駕的人都是乾隆身邊得用的,紫薇論身份只是宮女,苦活兒累活兒,她不做誰做?
善保給他一胳膊肘兒,“別傻了,你真覺得她是宮女?”
“哼。”福康安不屑道,“這福家越發不入流了,竟然去給老爺獻女人,弄個瘦馬進宮。”
“啥?啥馬?”善保硬沒聽明白。
福康安拿起茶盞喝了半碗,擱桌上與善保解釋,說道,“揚州瘦馬,你不知道麼?說起來揚州是鹽商的聚集地,富人多。就有人先出資把貧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買回後調習,教她們歌舞、琴棋書畫,長成後賣與富人作妾或入煙花柳巷。這瘦馬講究頗多,一等瘦馬,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yín巧,無一不精,且容貌姣好,體態婀娜。二等瘦馬,也能識些字、彈點曲,懂得記帳管事。三等瘦則不讓識字,只是習些女紅、裁剪,或是廚下煎炒烹炸的手藝。那個紫薇,天天擺出個弱柳拂風的才女模樣,福家說是家裡的丫頭,你說誰家的丫頭會琴棋書畫的教導?糊弄傻子呢?只是他們送錯了地方,送到小燕子的宮裡,老爺怎麼可能去動女兒身邊兒的丫頭呢?福家莫不是昏了頭!”
善保被福康安張大的分析能力給震傻了,瘦……瘦馬?
“這些事兒知道就得了,咱們不用理會。”
……
轉回正題,善保過去擊鼓,布彥達賚摸出條紅巾子,笑道,“這擊鼓的可得蒙上眼睛,省得你偏心作弊。”
過去給善保繫上,善保勾唇笑道,“放心,我偏也是偏阿布哥你啊。”
“算你乖覺。來,哥哥先餵你杯好酒。”布彥達賚斟一盞酒,要去餵善保,阿里袞攔道,“布彥,你別作弄善保了。”
“誒,松崖,”乾隆弄一堆美人侍衛在身邊兒,平常閒了就喜歡看他們年輕人說笑,“既出來,本就是熱鬧的日子,隨他們玩笑吧。”
布彥達賚笑嘻嘻的灌了善保一盞,一捅善保的腰,“敲吧。”
雖只是遊戲,不過這些御前寵臣們卻讓善保大開眼界,果然都非常人哪。阿里袞瞧著粗,卻會吹的好笛子。鄂敏劍術過人,豐升額彈的一手好琵琶,就是大咧咧的布彥達賚都能唱幾句崑曲兒。紀曉嵐劉綸現場賦詩填詞,也逗的乾隆一樂。
五阿哥等人也沒做掃興的事。
總算皆大歡喜。
善保功不可沒。就連乾隆都在私下對傅恆道,“善保年紀不大,做事倒還妥當。”
傅恆瞅準時機,笑道,“您看中的女婿人選,定是沒錯的。”
聽了傅恆這話,乾隆心底卻有些不豫,拉著傅恆的手到床邊坐下,“先前我覺得善保和小燕子一文一武,郎才女貌,也算般配。善保家境一般,我這樣抬舉他,他定能對小燕子好的。不過這些天看下來,善保和小燕子不像彼此有情誼的。”
唉喲,總算眼睛沒長長,您瞧出來。傅恆聞言,著緊的為乾隆分析道,“您既然抬舉他,他還敢不識抬舉麼?瞧他不像笨的。”
“豈止不笨,比尋常人都要聰明上幾分。”乾隆唇角微抿,“不是我多心,小燕子半個心眼兒皆無,對上善保簡直是白給。我愛惜善保的才幹,他這性子夠聰明,卻又不夠實誠。小燕子嫁過去容易,要得到幸福可就難了。”
傅恆摸出一把松子剝了吃,“這倒是,我瞧著善保平日裡斯文俊秀,與人相處也溫和知禮,不過脾氣並不算好。以前他尚無功名時,福康安得罪了他,都得賠禮道歉。小燕子的身份,叫善保恭敬著沒問題,只是怕難得寵啊。就算娶了格格,也沒不讓人納妾的道理。小燕子又不是公主,到時也沒法子開府獨居,若到時只空守著一個名份,這日子終究無甚意趣,豈不辜負了您的一片慈父心腸。”
作為帝王,乾隆並不算薄情,幾個女兒多是夭折了,長大成人的兩位公主,二公主為嫡出,固倫和敬公主,雖指婚科爾沁,不過仍特旨允許和敬公主和額駙駐留京都。四公主和碩和嘉公主指婚傅恆的嫡子福隆安,更是留在身邊。
兩位額駙也都是名門出身的老實人,對公主很是不錯。
到善保兒這兒麼……瞧瞧得罪善保的人都是何下場就知道了。再想想,小燕子幾次出言挑釁之後的灰頭土臉就更明白了。
這還是當著乾隆、小燕親爹的面兒,善保就能不動聲色打還小燕子“耳光”,並且人家做的巧妙絕倫,連乾隆都覺著小燕子沒理。若成了婚,小燕子還是老樣子,沒絲毫長進,又是在善保家裡,善保會做出什麼事,真不好猜想了。
乾隆管天管地,也管不著人家夫妻間的事兒。
這樣一想,乾隆又覺著不妥當了,不能為女兒正名已是憾事,要再指出一對怨偶,使女兒婚後不得幸福,叫乾隆怎能心安。
“小春兒說的有理,還是在等等看吧。”乾隆想到小燕子的孝期,又不急了,對傅恆抱怨道,“不知善保是怎麼回事,就跟小燕子不對付了?那年冬天我帶著永兒微服去潭柘寺,中途巧遇善保,並未表露身份,你也知道永兒天真活潑,她纏著善保說話兒,問東問西,善保沒半分不奈,很會哄人。怎麼到了小燕子這兒就水火不容似的?”
傅恆倒很認同乾隆的這話,笑道,“嗯,以往福康安邀善保去家裡做客,連豐紳濟倫、豐紳濟德他們都很喜歡善保。福長安他額娘也夸善保知禮懂事呢。”
“照你說,他的確是不喜歡小燕子了?”
傅恆拉過乾隆的手,剝出一把松子放乾隆手心兒里,淺笑,“你自己心裡都有數,還要問我嗎?倒是燕姑娘,幾次挑釁善保。善保雖說年少,又是在您跟前當差,可也不是沒脾氣的人。他聰明,平常又會做人,同僚的豐升額、布彥達賚不說,就是以往素無交情的鄂敏、劉綸、胡太醫,也說不出他一句不好。要我說,若是99個人都說他好,唯獨一人說他不好,那你說,是這99個人有問題,還是說他不好的那人有問題?”
“你說的對,還是暫且放放吧。”乾隆終於鬆了口。
傅恆默然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好抽啊好抽~~~
第二次發~~
第67章 主角們的蝴蝶效應 …
過了傅恆大人的壽辰,善保掐指一算:喲,紫薇擋刀的事兒也快了。
跟福康安道,“咱們這一路又是拋繡球、又是懲貪官、又是替人葬父,怕會著了有心人的眼。老爺萬金之軀,還是增派些侍衛比較妥當。”
“等你想著,黃花兒菜都涼了,阿瑪和阿里袞世伯早就加派了人手。再者,出來的時日也不短了,我估摸著就快回宮了。”
沒想到人家早有準備,善保沒再多說,摸出面護心鏡給福康安,福康安沒接,“做什麼?”
“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你戴身上吧,防身也是好的。”善保來時已有準備,塞福康安手裡,催促著,“脫衣裳。”
福康安曲指一敲善保的心口,果然噹噹作響。善保的心意,福康安自然不會拒絕,解開外面的青金緙絲馬甲的扣子,邊問,“有沒有多餘的,給阿瑪一副,再孝敬老爺一副。”
“沒。你知道我武功不濟,防身的東西自然要多帶些,可也只多帶了一副,再多就沒有了。”善保幫福康安系好,“不知道為什麼,右眼皮一直跳,我們都戴上了。”
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快到了,以前善保還想著一定要抓住機會弄個救駕啥的,可他又怕死,這個年代的醫療水平……再說他又不是女主,人家一刀戳不死,換他說不定就得另投胎。
想來想去,善保還是把護心鏡穿身上了。
安全第一。
安全第一。
善保默默的念叨兩遍,跟著大隊人馬逛廟會,舞龍舞獅、踩高蹺、唱小戲,廟會上的人摩肩接踵,熱鬧至極。
善保拽著福康安緊跟在乾隆的身邊,乾隆趁機牽著傅恆的手往清靜地界兒走,“小心,別撞著。”
事實上豐升額等人圍在乾隆周圍,等閒人根本接近不了乾隆與傅恆,還真不容易撞著誰。
至於善保臆想出的在乾隆跟前擋刀的情節,根本……沒出現。傅恆、阿里袞早提前安排了人手混入廟會中,亂黨一冒頭就被切的一乾二淨。
善保糊塗著。太順利了。
乾隆不動聲色,側頭問傅恆,“就這麼點兒人?”
“是。”嫌叛黨人少?您老腦子沒問題吧?
“留下一二活口,審訊過後,回報於朕。阿里袞,這件差事交給你了。”乾隆道。
阿里袞領命。
其時,直隸總督馮英廉已經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人山人海,山呼萬歲。
善保等人也重新跪下行禮,只有乾隆一人站於高處,負手道,“平身。”
善保尚未起身,就聽到“錚”的一聲,空氣被割裂所帶出的尖銳的音響……時間仿佛被拉慢,善保抬起頭時,只見一抹箭矢的殘影攜著暴烈的殺氣逼致乾隆面前。
救駕!
幾乎所有人都想到這個詞。
可即便乾隆,身負讓善保羨慕的輕功,也只有眼睜睜看著這破空一箭如流星般刺面而來,他仿佛已經聞到死亡的味道!
剎那之間,一個更快的身影閃電般的撲向乾隆,乾隆被撞得身子一歪。
兩人重重的倒在地上,傅恆壓在乾隆身上,臉色慘白,上下其手的在乾隆身上摸了個遍,迭聲問,“沒事吧?你沒事吧?傷著沒?”
乾隆躺在地上,心中一片空澄,望著傅恆的眼睛柔亮有神,輕輕一握傅恆的手,旋即放開,笑了笑,“我很好,你沒傷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