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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不大妙啊。福康安笑,“兒臣這不是聽皇阿瑪的吩咐,想多看看外頭百姓的疾苦麼。”
“嬉皮笑臉。”乾隆笑著斥了一句,“朕還以為你們是來勸朕不要納夏妃呢。不枉朕看中你一場,果然不與常人一般見識。”
福康安還沒開口,就被堵了嘴。
福康安也不急,先喝茶,才道,“皇阿瑪納妃,哪裡有兒子置喙的餘地。兒子是聽說皇阿瑪這幾日為此事頗有些煩惱,特來為您分憂來了。”
乾隆但笑不語。
福康安繼續道,“這位夏姑娘得皇阿瑪青眼,定是位端莊恪肅之人。心愛之人,位份高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兒子想著,聖祖年間,漢妃最高不過酬以嬪位,這還得是育有子嗣的。皇阿瑪既然看中夏姑娘,怎不為她著想,讓她先入了咱們滿洲籍。一來,抬高夏姑娘的身份;二來,也省得那些文人刻薄。”
乾隆露出贊同的神色,“你說的也有理,不過就得為盈盈找一家人認下才好。”
“兒子早想好了,皇阿瑪看善保家如何?”福康安的算盤打的精,這位夏氏現在就把他皇阿瑪迷的神魂顛倒,怕是有些手段,自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先與她交好總沒錯處。
善保恨不能一腳踢死福康安,這個王八蛋,把夏盈盈推到他家,世上哪有不漏風的牆,再者,夏盈盈的身份眾所周知,他的名聲就完了。不過乾隆灼灼的看著他,善保也沒膽子拒絕,笑道,“能為萬歲分憂,是奴才的福氣。”
乾隆長嘆,拍了拍福康安的肩,“總算還有你能理解朕。”
福康安謙道,“當不得皇阿瑪的夸。皇阿瑪每日為國操勞,兒子不忍見皇阿瑪為這些瑣事受人詰難。”話到最後頗有幾分動情,“只是有一事,兒子想著,宮裡的規矩,也得先使人教導著才好,冊封皇貴妃不是小事,金印寶冊,朝服宮殿都得準備好,還有冊封的良時吉日,也要欽天監測算。到了冊封日,宮內妃嬪宮外命婦都要進宮朝賀,在這兒糙率封妃,到底是委屈夏姑娘了。大禮不成,則日後難免有人懈怠於她,豈不使夏姑娘在宮裡尷尬麼?
“那依你之見呢?”
“還是回宮冊封為妥。”福康安嘆道,“這幾日皇瑪嬤身子不大康泰,不過是晚幾日,想來夏姑娘也並非不通情理之人。”
乾隆雖面有不悅,也未多說,只道,“太后那裡,你也去說一聲吧,就說朕同意了,封妃一事暫緩,待朕回京再議。”
福康安自龍船出來,整整衣襟,再去太后那裡說話兒,這回沒帶著善保,太后身邊兒也沒留他人。
福康安將乾隆的意思說了,太后猶自忿忿,“到底是個妖女。若真入了宮,怕後宮之中永無寧日。”
“皇瑪嬤,只要皇阿瑪答應暫緩,後頭的事自然好辦,不是嗎?”福康安輕聲道,“先保住皇阿瑪的名聲要緊。一個民女,皇瑪嬤何必為她跟皇阿瑪生份呢?”
太后在宮中多年,自然明白,笑著拍拍福康安的手,“我知道這事讓你為難了,你一個當兒子,哪裡好管老子的私事。”
福康安笑了笑,“我跟皇瑪嬤是一樣的心,總要以皇阿瑪的萬世清名為先。”
太后贊同的點了點頭,“夏氏的事,你不必再插手了,哀家再處置。”
福康安兩頭兒都安撫妥,回到房裡,先挨了善保一腳。
善保早等著他呢。惡狠狠的笑,“把別人往糞坑裡推,自個兒當好人,啊!”
福康安揉著小腿,皺眉笑,“越發野蠻了,我這不是為了讓你在皇阿瑪跟前兒表表忠心麼。”
善保冷笑數聲,一甩袖子要走,福康安眼疾手快的拽住,善保怒,“放開!”
“不放。”福康安心情正好,笑道,“要不,咱們拿刀砍斷,正好來一場斷袖。”說著就從懷裡摸出匕首要砍善保的袖子,善保悶了一肚子的火,袖子抽不回來,又見福康安裝模作樣沒個正經的開玩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腳下擺開弓字步,腰腿發力,雙手向前猛的一推福康安。
善保到底是個小男人,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福康安腳下一歪,結結實實的鬧了個屁墩兒。
“你,你來真的!”福康安從沒這樣丟臉的摔過,一手扶腰,一手撐地,爬起來,嘴裡直抽冷聲,瞪善保,“摔死我了。唉喲,唉喲。”摸著後面叫疼。
“活該!自找!報應!”善保撂下評語,出了半口氣,轉身走了。
第87章 傅大人的善意點撥 …
福康安是真摔著了,走起路來都有些不大順當。
小喜子要宣御醫,福康安想著受傷的位置不雅,忙攔了,“還不夠丟人呢,去找些活血散淤的藥來抹上幾天就是了。”
乾隆有感於兒子對自己的理解,時不時召福康安去用膳談心。福康安坐在硬板凳上直冒冷汗,乾隆看他臉色不好,關切的問,“可是身子不適。”
“沒事兒沒事兒。”福康安矢口否認,“是吃的熱了。”
乾隆笑,“又不是在外處,何必拘謹。小路子,服侍七阿哥去了外頭的馬甲。”
福康安起身,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乾隆心裡有數,倆父子繼續用膳。直到用完膳,乾隆喚了福康安到艙內臥室說話兒,見福康安腳步滯澀,打發了宮人下去,方坐在椅中問,“你到底怎麼了?”
“就,就前兒不小心摔了一下。”福康安臉上微熱。
“摔著了怎麼不傳太醫!”乾隆就要傳召,福康安道,“快好了,皇阿瑪別驚動太醫了,摔著後面了,還要給人瞧不成。”
乾隆一愣,盯住兒子,福康安臉都紅了。
摔到屁股,又不是摔著命根子,有什麼不好給太醫瞧的?
乾隆自來內褲都是宮人伺候著給穿上,他不太相信福康安會有這方面的羞澀,他想的是,莫不是這傻東西主動獻身給善保,被人攻了!
乾隆死活要看福康安的傷,福康安死活不給瞧,最後乾隆拿出殺手鐧,不給瞧就宣太醫,福康安才勉勉強強的點頭同意。
“你小時候光屁股跟我睡,我都看得不愛看了,這會兒做什麼害羞樣兒。”說著命福康安趴床上去,解開福康安腰間的汗巾子,可不是麼,屁股上兩大塊烏青。
見兒子沒被採花,乾隆老心放下一半,隨手拍一記,吩咐道,“摔成這樣,還藏著什麼,小路子,宣胡太醫過來。”
福康安忙拽開被子捂好,摸索著提上褲腰,就要下床,“我這就好了,不用看。”
“老實躺著,要不朕賞你幾板子,再傳太醫,也師出有名。”乾隆一推福康安,福康安跌坐回床,壓到傷處,嘴牙咧嘴了好一陣。
乾隆冷笑,“好好兒的,怎麼會摔跤?這摔跤也怪了,怎麼會摔到後面?摔到後面也就算了,摔成你這個程度的,怕是被什麼武林高手迎面推了一掌吧?要不要朕召小喜子來問上一問?”
福康安蔫兒了。
乾隆恨鐵不成鋼,戳福康安的腦袋,“你跟善保雖交好,也要有些分寸!”
福康安敷衍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嚇壞了,我怎麼也得替他遮掩一二。”
“罷了,他也是你外甥女婿,不是外人。”
福康安替善保謝恩,乾隆淡淡地,“明年永兒及茾,挑個好日子,讓他們大婚吧。善保是家中長子,也該早些分枝散葉。”
“知道了,有空我跟善保提一提。不是說大姐姐想多留永兒幾年嗎?”
“多留幾年又如何?永兒能不嫁?”乾隆意有所指。
福康安心裡難受,啞了。
乾隆原就只是想拿話點一點福康安,並未再多說,待胡太醫一到,看了傷,開了藥,外敷里服一應俱全,乾隆瞧了瞧藥方子,點頭命人去煎了藥來。
福康安奉旨在屋裡養病,傅恆找善保喝茶。
“昨兒得了些好茶,想來你是讀書人,應當喜歡。”傅恆溫雅的坐著,看著善保泡茶。善保其實對茶水沒研究,他喜歡玉器,如今條件好轉,淘換了一套白玉壺白玉盞,清綠的茶湯悠悠的棲在盞中,潤著玉石特有的色澤,安靜而美好。
善保分出兩盞,先奉予傅恆,笑道,“難得大人得閒兒。”
傅恆微挑眉,他尚未說,善保似已知來意,便先抿一口茶水,清香幽遠,才緩緩開口,“我剛從七阿哥那裡過來,他身上不大好。”
“那天我不小心推了他一下,好像摔著了。”善保並無隱瞞,神色冷淡。
傅恆是聰明人,見善保直接,他也不繞彎子,問道,“因為七阿哥提議讓那位夏姑娘認為你家裡的事嗎?”
善保沉默,算是默認。
傅恆笑了笑,“夏姑娘出身的確有礙,不過,凡事有一利便有一弊,這事可以加深你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再者,這事只是一提,那位夏姑娘是到不了京城的。”
善保疑惑,“皇上對她可是……”連老娘都不要了。
傅恆道,“當年夏雨荷都沒能入宮,何況這個只是略似夏氏而已。”
善保兀自搖頭,“不可能,皇上已經負了夏雨荷,怎會再辜負夏盈盈。”
傅恆一笑道,“你雖然聰明,到底不是在宮中長大。御駕快回宮了。有一句古話,叫做‘天高皇帝遠’。”
善保微有吃驚,這回也沒皇后哭著喊著寫血書啥糟心事兒,怎麼這樣快就回去呢?此事暫擱一旁,善保思及傅恆的來意,順勢問道,“我幼時便出入大人府邸,大人看著我長大,從大公主處算,我還要叫您一聲舅公呢,只是我生來靦腆,與永格格尚未大婚,實在羞於啟口。若有什麼不得體之處,還盼大人教我。”
你若靦腆,這世上就沒大膽的人了。傅恆不與善保計較口頭官司,淺淺一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知是否看錯,你應該對七阿哥無意。”
善保苦笑,“瞞不過大人的眼睛。”
傅恆自顧續了半盞茶笑道,“這世上,既有金屋藏嬌的前車之鑑,帝王的感情可見一斑。史書上不少帝王好龍陽之事,功勳卓著如衛青、霍去病因與帝王私事有沾,還少不得背一個倿媚的名聲。其實,這本是私事,與他人何干。說是史筆如刀,偏又懼怕強權,什麼事和帝王扯上邊兒,錯的就永遠是別人了。”
善保“撲哧”一樂,“大人這話真是一針見血。”心裡已明白傅恆的意思。
傅恆悄聲道,“可別往外說,大不敬。”語氣里卻並不以為然。
“以前倒不知大人這樣風趣。”
“自萬歲登基,我便在軍機處當差。外戚出身,年紀又小,生怕被人小瞧,又怕當差不利給姐姐丟人,只得板起臉來裝老成,”傅恆坦然而從容,端近了細看玉盞上的蓮枝花紋,“做的好了,是無負聖恩。有了差錯,難免背個紈絝的名聲。君恩深重,幾十年戰戰兢兢,偶爾也要放鬆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