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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環端來茶水,董鄂氏笑,“喝點水吧,剛回來,餓不餓?在學裡可還順利?伺候的小子可還伶俐?”
“都挺好的。”善保見福保捏著蘋果要吃,伸手拿過,對丫頭道,“拿把削皮的刀來。”
“讓丫頭們去做吧。”
善保笑笑,“小事,以前也是我給福保削了吃。他還沒換牙,牙fèng大,幾回吃蘋果梨的牙fèng里都會卡到皮。”
善保手指靈巧,薄薄的一層果皮幾可透光順著明亮的刀刃蜿蜒而下,善保修長的指尖兒捏了僅剩星點兒果皮的兩頭兒,將一顆完美無暇的蘋果遞給福保,笑問,“大妹妹要不要吃?”
雪丫吞了吞口水,笑道,“本來不想吃,不過看到大哥削就饞了。”
善保隨手掂了掂果盤裡的果子,挑出一個,“這顆裡頭壞了,丟掉吧。”又隨手拿了一個削了給雪丫吃,雪丫驚奇的看那顆被善保撿出來的果子,左右觀量,一樣的圓一樣的大一樣的帶著些可愛的紅,怎麼也瞧不出異樣,不由問道,“大哥,哪兒壞了,明明好的。”
善保把削好的給她,捏起那顆果子,拇指食指分在兩側,稍用力,“啪”的一聲微響,蘋果裂成兩半,果然中間已經是黑色。連董鄂氏都吃驚,“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不是用眼看,手感,不一樣的,壞的跟好的有差別。”善保笑著讓丫環收拾了去。雪丫問,“大哥,你不吃麼?”
“我都是飯後吃水果。”
“這有什麼講究?”
善保逗她,“有助於增肥,我好像太瘦了。”
雪丫摸摸自己略帶嬰兒肥的小臉兒,有些羞,不過偷眼瞧大哥仍然是一臉正人君子的斯文,不像在笑話她,暗暗記下這個法子。才說,“大哥,你吃得太少了,我看佳保都比你吃得多。”
“對了,聽紅雁說以前都是吃素油,可是吃不慣葷油,我讓他們改了。”董鄂氏親切的問,“還讓他們買了鴿子作湯,這倒是滋補的。”
“嬸嬸費心了。”董鄂氏有心安排,善保很是感動,“吃什麼都一樣的。是我看書說葷油太膩,吃得太多對心臟不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改了。”
善保天生長了一張淵博的臉,董鄂氏不僅深信無疑,反倒是心有餘悸,“唉喲,這也不知道,要不要請御醫來把把脈。”
“嬸嬸,沒事的。葷油吃多了容易胖,人一胖,各種病也就找來了,尤其上了年紀。你看外頭多有富態的老爺太太,不但模樣不雅,多有身子帶病的。俗語說‘千金難買老來瘦,老來不瘦疾病稠’可見瘦些有利於健康。”眼角餘光見雪丫又在嘟嘴捏自己的小圓臉兒,善保忍不住樂,“大妹妹,你還沒長開呢,過兩年大些自然就瘦了,現在這樣才討人喜歡。咱們家裡沒胖人,從遺傳上說,你也不會胖。你有空跟讓叔叔教你幾套拳腳,即健身,以後也不怕被人欺負。”
雪丫撇嘴,“那也得阿瑪肯教呢,只會說‘女孩子,沒事兒繡繡花看看書……學什麼拳腳?’根本就是看不起女兒。”
“雪兒,別胡說。”董鄂氏笑嗔,“你阿瑪滿心疼你,女孩子可不就得斯斯文文麼。”
“佳保早說了一會兒跟大哥一塊比弓箭,學she箭總沒事吧。”雪丫抱著母親的胳膊,緊貼了撒嬌,“額娘,就讓我學嘛。”
屋裡人正在說笑,飛燕小步進來,面上帶了幾分焦急,“太太,外頭傳話進來,說老爺要罰小爺呢。“董鄂氏大驚失色,攥著女兒的手站起來就要往外走,念叨,“不行,我得過去瞧瞧。”
“嬸嬸,外頭人多,別衝撞了嬸嬸和大妹妹,我去勸勸。嬸嬸放心,定把小弟全須全尾的給您帶回來。”
君保正黑著臉檢查佳保的功課,寸把寬的戒尺放在手邊,聽佳保結結巴巴的背,“子,子,子曰:君子,君子矜……矜而不爭,群……群……”
呯的一聲,戒尺被拍在幾在,震得几上茶盞亂跳,小佳保臉都白了,一驚一嚇,更忘了下言。善保站在窗外,制止住要通傳的下人,整整衣襟,舉步進去,帶著三分溫潤三分斯文三分和悅,溫聲道,“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這句話的意思是,君子莊重自持,與人無所爭,以和處眾但不拉幫結派。”笑著摸了摸佳保的頭,對君寶道,“叔叔,我們放學了。”
“怎麼比往日晚這許多呢?”面對著善保,君保還勉強給了個好臉色。
“昨日的功課,學裡先生批改了,留下我講解了一番,故而晚了這片刻。”
君保點頭,又長嘆一口氣,指著垂手而立的蔫頭搭拉的佳保,失望而無奈,“你瞧瞧,昨天我吩咐了叫他背誦,孔夫子這幾句話,就愁死他了。”
“叔叔,念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您這樣嚴厲,佳保嚇得話都說不利落了,哪裡還記得孔老夫子的話。晚上我沒事,叫佳保過去,我教他背,念書就跟習武一樣,各有訣竅,倒不是佳保笨,興許是沒找對法子呢。”善保笑勸道。
“你少來糊弄我,嚴厲?嚴師出高徒,這樣不成器,就是還不夠嚴的緣故!”君保顯然喝不進這迷魂湯,指著佳保罵道,“若不是心虛,怕什麼?抬頭!我還能吃了他不成?”
善保咂咂嘴,轉而一臉正色,嚴肅的道,“叔叔言之有理。要我說,這種不好好念書的,就該一頓板子打爛屁股,都不值得心疼。”
佳保聞言馬上瞪了溜圓的眼譴責的看著善保,大哥好壞哦。
善保接著道,“按理說,叔叔管教小弟,斷無善保說話的份兒。只是忍不住為小弟叫屈,這剛千里迢迢的回到京城,家裡也亂糟糟的,哪裡真有個清靜時候給小弟靜下心念書呢。先生未到,平日裡叔叔要去衙門、我和福保要去學裡,家裡就剩嬸嬸和大妹妹,小弟讀到不解處也沒個人請教呢。再者,我看小弟這兩天眼底發青,怕是剛換了地界兒,不習慣,晚上睡不好。磨刀不誤砍柴功,叔叔容小弟先適應了環境,養好身子再念書,也事半功倍呢。”轉身倒了一盞溫茶奉上,善保笑問,“叔叔說呢?”
君保慢呷一口茶,若有所思,打量著佳保驚懼的小臉兒,好像是瘦了,心裡一軟,嘆道,“罷罷,你大哥給你說情,就饒你這次!先玩兒吧,待子澄回來再接著念書。”
佳保大開了眼界,這位大堂兄三言兩語就免了他一頓好打,真是厲害。想到約好比試弓箭的事,興致勃勃的望著善保,只是在阿瑪跟前,不敢放肆。可是善保在君保跟前一直絮叨些沒用的,君保不由著急的偷扯善保的後背衣衫。
這點小動作自然沒逃過君保的眼睛,君保冷笑,“偷偷摸摸的做什麼!什麼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說!見不得人麼!”
佳保嘎巴嘎巴嘴,剛剛大哥說他身子不好免了打,若他說去she箭,阿瑪定是一頓好罵,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對答,急了一腦門子汗。善保拉著佳保的手笑道,“是昨天佳保說叔叔武功蓋世,尤其弓箭,連珠九箭,更是令人欽羨。叔叔不知,侄兒於騎she上平平,想請叔叔指點一二呢,就是不知叔叔什麼時候有空。”
佳保連連點頭,原來話還可以這樣說啊。
君保哈哈一笑,起身帶著他們兄弟去園裡的小校場。
第17章 福康安的糖衣炮彈
吃過晚飯,佳保跟去了善保的院子玩兒。
“佳保這回真找著玩伴了。”董鄂氏派了個丫頭跟過去伺候,笑道,“還沒問呢,聽說剛剛孩子們比試弓箭了,怎麼樣?誰she得最好?”
丫環奉了茶來,佳保端了一盞,細細的吹浮著,笑了笑,沒說話。董鄂氏猜道,“我看是福保拔了頭籌吧?”
“你怎麼不說是善保,他年紀最長。”
“善保?”董鄂氏自己先笑了,“善保那孩子,文文弱弱,書生一樣的斯文。他那雙手,比我的還嫩,不說別人,你看佳保的手成日引弓she箭,硬梆梆的。”
佳保笑著搖頭,“真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善保的騎she,真當好好下功夫。”
夫妻二人在燈下說話,真到申時,都不見佳保回來。董鄂氏無奈,差丫頭去叫了一回。
佳保穿著件毛料的大氅回來,笑嘻嘻的給父母請安,董鄂氏嗔道,“你大哥二哥也都在府里,什麼時候玩不行,連覺都不用睡了,明天哥哥們還得上學呢。”
“額娘,大哥給我講《論語》了,哪裡是在玩兒。”佳保得意洋洋,他今天she箭第一,那些呆板無趣的聖賢書給大哥一講也沒那麼枯燥了,若不是丫頭來叫,佳保都想跟著哥哥們一塊兒睡。想到這兒,佳保倚貼在董鄂氏的身邊,央求道,“額娘,我也搬去跟哥哥們住,成不成?”
董鄂氏摸摸兒子光亮的大腦門兒,笑道,“怎麼想到跟哥哥們一塊兒住了?”
佳保眼珠一轉,“方便大哥教我念書,我也能教大哥弓箭。”
“過幾天,子澄就回來了,再念不遲。”君保態度和靄許多,只是依然板著臉。
佳保噘嘴,嘟囔道,“余先生根本不會講,好端端的一篇文章非要東扯西拉,聽得人直打嗑睡,還不如大哥講得明白。以後我找大哥教我,余先生就幫阿瑪您處理公文好了。”
“不知好歹的孽帳,你說什麼!”
君保一聲厲喝,嚇得佳保周身一顫,頭扎在額娘懷裡,董鄂氏忙勸道,“有話好好說,你別嚇著孩子。”輕撫著兒子的脊背問,“余先生是進士,可比你大哥有學問呢。你大哥都教你什麼了,來,說給額娘聽聽。”
“就是《論語》。”佳保說著,就搖頭晃腦的背起來,聽著琅琅童音,君保的氣也漸漸平了,佳保聲音一落,董鄂氏揉著兒子的臉,歡喜道,“背得真好。這是你大哥教的。”
“嗯,大哥說了,念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來,急不得,明天他再教我新的。”佳保得了理,守著額娘,說起話來底氣十足,“阿瑪總罵我笨,怎麼大哥教一遍我就記得了?”
君保瞪眼指著佳保道,“又給你臉了不是!你大哥晚上還得做功課,你別總粘了去打擾他念書。”
“大哥說他早念會了。”佳保羨慕又佩服,“阿瑪,你沒見大哥給我講課,根本不必看書,閉著眼睛就記得住。真厲害。”
董鄂氏笑道,“大哥這麼關心你,有沒有跟大哥道謝?”
“都是兄弟,說那個幹什麼。”佳保擺了擺手,豪情萬丈,“阿瑪額娘,你們早些安歇吧,我也去睡覺了。”
佳保歡喜著去歇息,君保這顆老心哪,撲通撲通的,七上八下,犯尋思,他那位善保大侄兒怎麼調教了他的傻兒子,這才一個晚上,怎麼就脫胎換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