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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來得空閒?”餘子澄道,“白天他得去咸安宮,下午回家給你帶著練弓箭,一直到吃晚飯,晚上給佳保講功課。”
“哦,我去跟善保說讓他晚上過來,佳保念不念的又不用考狀元,讓他白天繼續跟你念。”
君保有事從不拖到第二日,吃過飯就跟善保提了。
善保略為吃驚,笑道,“二叔,我晚上從來不看書的。”
“為啥?”人不都說寒窗苦讀麼?這麼不上進。
“晚上看書傷眼睛麼。白天都念一天,也累了,晚上休息。”善保摸摸佳保光溜溜的額頭,“給佳保念念聖賢書,跟講故事似的,玩兒著就過去了。”
君保搓搓手,有幾分期待,“善保,你有沒有想過考科舉?”
“嗯,我跟余先生說了,明年去試試考秀才。先生說我文章尚有不足,應該有五成把握,不過也不是現在考,明年的事兒呢,我先練著唄。”善保剝了個桔子遞給雪丫。
“謝大哥哥。”
丫環奉上茶來,君保也沒啥喝茶的心情,“既然還有不足,就該多用功。我聽衙門裡的員外郎劉華講,他家兒子每天不讀書到午夜,那燈是不會熄的。那個古人,不是家裡窮,弄包螢火蟲也要借火讀呢?還有個鑿穿人家的牆壁偷光也要念書,你瞧,為了念書,這種缺德事也幹了,可見人家刻苦。”
雪丫先笑了,“阿瑪,您說的是‘螢囊映雪’‘鑿壁偷光’的故事吧?”
“對,我家閨女真是有學問。”君保誇了一句,對善保道,“咱家沒困難到叫你逮螢火蟲的地步兒,怕傷眼睛,多點幾根蠟燭。你既然想下場,就要做最好的準備。這考試,跟打仗一個道理,厲兵秣馬,才能打勝仗。你就先勞累這幾個月,等中了秀才再接著教佳保。”
佳保馬上苦巴了臉,善保捧起茶到君保跟前,彎著眼睛笑,“二叔,您就放心吧,余先生說有五成把握,那我至少有八成。念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先人都說‘若有恆,何必三更睡五更起’,這不是和尚念經,不是時間越長就越好,關鍵得用心。侄兒知道您的心,會加倍用心的。您讓我晚上看書,我就會休息不好,進而影響第二天的精神,這樣念書也就沒以往有效率,本來一個時辰能背下來的文章可能就要花兩個時辰。兵法上最忌疲兵強攻,累了就休息,勞逸相合麼,您說是不是呢?”
君保聽懵了,“我就讓你晚上念書,你這麼多廢話推託什麼?”
“二叔,我這不是跟您商量麼,晚上有空,咱們一家人說說笑笑多好。”善保坐在椅中,彈了彈衣袖,手一抿袖子上堆起的衣褶,“二叔放心,我有分寸,沒把握我就不會下場。您就等著聽我的好消息吧。”
善保說得信誓旦旦,君保猶疑,“元澈說這可沒準兒呢?我叫你多用功,也是多幾分把握的意思。”
“人跟人不一樣,蘇洵都說了對他難如登天,對他兒子蘇軾蘇澈就簡單的好像彎腰拔起地上的小糙。”善保天生一張可靠的臉,說話時直視對方的眼睛,裡面自信滿滿。
“真是念書人,說的話都一樣。”君保腹誹一句,善保說到這地步,他也不能再多說什麼,只得再叮囑一番罷了,心裡到底擔心。把小的們攆去善保院子裡玩兒,對妻子報怨,“哼,瞧著乖巧,天生有老主意。不聽老人言,吃虧再眼前。等他落榜,再不能這麼由著他。”
董鄂氏笑,“偏你這麼愛操心,我看善保做事周詳,念書也差不到哪兒去,放心吧。佳保在學著說國語跟蒙語呢,善保願意帶著小兄弟們玩兒,是好事。連閨女晚上也常過去,本來善保白天上學,我就擔心他們兄弟姐妹的生疏,不想這孩子如此懂事。如今闔家和睦,你就別總念叨了,科舉什麼的,到時補筆帖式一樣入仕。”
“婦人之見。”君保忽然意識到跑了題,自言自語,“我是想跟他說作詩的事兒呢。”
第23章 福康安的倒霉婚事
過年比上學都累,這是善保最深刻的體會。
在現代,一家人在飯店吃團圓飯,熱鬧一晚上就是。其餘親戚朋友,打個電話問侯一番,何其輕鬆。
在這個年頭兒,善保堂兄弟三個跟著君保到處拜年,差點把脖子嗑斷,頭嗑出血來。
旗人多禮,又講究族居,一大家子全住一塊兒。
這一走動,善保才知道,某保這個名子在鈕祜祿家族實在是常見的令人髮指。
其次還有外公他他拉家,河道總督不愧是大清第一肥差,嘉謨很大方的給了善保福保每人一個大紅包。
一直熱鬧到正月十五,才算過完了年。
善保素來最周到,年前連咸安宮的幾位先生家都送了年禮,並不豐厚,貴在有心。年後,帶著兩個弟弟去拜年,先讓佳保混個臉熟。
倒是福康安這個年過得頗是堵心,富察夫人從和敬公主那裡打聽出了福康安的指婚對象:御史索綽羅家的女孩兒。
傅恆點頭,“索綽羅氏也是著姓大族,名門貴女。”最後一句純粹是為了安撫福康安,福康安好強,兩個哥哥,一個娶了郡主一個尚了公主,傅恒生怕福康安會多想,不滿意女方家勢婚前生出嫌隙。
福康安倒無此顧慮,齊大非偶,娶公主體面,瞧他二哥過得叫什麼日子,跟老婆睡覺還得等著老婆宣召,納個妾都戰戰兢兢,窩囊都能窩囊死。他想了又想,索綽羅這個姓氏在旗人里太常見了,一時對不上號,“倒沒留意過這位御史大人。”
“說起索綽羅御史的父親,你肯定就知道了,”傅恆拈鬚一笑,“吏部尚書索綽羅.英良。他為人幹練,聖上也幾次嘉許。”
福康安的辮子差點豎起來,吼了一嗓子,“吏部尚書索綽羅.英良的孫女?”
傅恆瞪向福康安,“你給我小聲點兒!”
“不行不行,”福康安倒吸口冷氣,連聲道,“他家女孩兒不成,那不是小毒婦麼?”
“放肆!”傅恆朝北一抱拳,正色道,“這是萬歲爺的恩典,你少乍呼,沒你說話的份兒!”
福康安怨念橫生,苦著臉道,“阿瑪,您去打聽打聽,他家那是什麼門風哪?誰敢娶他家的女兒,不是找著斷子絕孫麼?”
傅恆眉毛將要豎起來,眼瞅就要發作,富察夫人忙勸和著,“老三,你從哪兒聽來的閒話,可不許亂說,關乎女兒家的名譽呢?”
“我哪裡是亂說,善保,上次來咱家的咸安宮的同窗,額娘,你還記得他吧?”
“嗯,挺漂亮乖巧的孩子。”
“學識也不錯,你就該多跟這樣的少年交往。”傅恆對善保的印象極佳。
“以前我不是跟額娘說過,虐待他們兄弟的繼母麼?畢竟是善保的家事,沒給他往外說的道理。”福康安有幾分為難,還是說了,“他阿哥娶的繼母就是索綽羅家的女兒,吏部尚書英良的二女兒。您想想,他家這是什麼家風。娶了這等毒婦,兒子以後連妾都不敢納了,真有庶子庶女還不得給她毒死啊。”
福康安說得富察氏心驚肉跳,“真是?你不會搞錯了吧?”
“哪裡會錯。善保阿瑪去逝後,善保那會兒才九歲,他弟弟六歲,繼母把善保阿瑪留下的東西賣的賣,搬的搬,全都弄回了娘家,自個兒也拍屁股回了娘家。我是親眼見的,那會兒善保病得死去活來,家裡連吃的都沒有,屋裡就一張床,一條案,一板凳,可憐至極。後來是鈕祜祿家的族長替他出面,索綽羅家才還了五個莊子給善保。如今善保的叔叔回了京城,索綽羅家瞧著自個兒女兒做的事實在沒臉,怕善保叔叔不罷休,方將以往善保家的東西又還了回去。”福康安苦口婆心的勸母親,“額娘,這媳婦不論出身容貌,起碼不能是這樣性情吧。您想,親姑侄,能差多少?我一想要娶個這種的女人就混身打顫。真娶了來,咱家就永無寧日了!”
富察夫人直念佛,“真的?”
“額娘,兒子還打哪兒編來糊弄您不成?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事,我又不是老婆舌頭,沒給人到處亂傳的理。”福康安急得額頭冒汗,“不信,您去打聽打聽,不少人都知道。誰不說索綽羅府幹這事兒沒臉呢,欺負孤苦無依的兄弟倆。他們女兒雖是填房,也是正妻,您說善保兄弟這還是嫡子呢,就敢下黑手。這種毒蛇進門,咱們一家子喝口水都得小心。”
富察夫人忙拿了帕子給兒子擦汗,哄道,“別急,容額娘想個法兒,這事兒不能直接說。”
富察夫人跟傅恆商議了半宿,支著頭說,“興許萬歲爺也是給蒙蔽了。我聽老三說就心驚肉跳,真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婦人。”
傅恆緘默著,抿抿薄唇,“明兒先跟大公主提一聲,問問大公主可有什麼主意沒?”
傅恆是個老實人,若是容貌家世方面的問題,他一準兒叫兒子忍了,不承想,事關品性,怎麼琢磨也不能娶這麼個兒媳進門哪。
乾隆是個要面子的人,他的確是偏愛福康安,當著人家的面撂下話,定給人家指個好的。沒想到一朝不慎,知人知面不知心……儘管和敬說得隱諱,朝隆也不是傻子,著人一查自然水落石出。
偏這事兒還不是能拿到面兒上說的,乾隆帝忍得心肝疼兒,也不管年不年的,尋了個由頭劈頭蓋臉給索綽羅.英良好一頓痛斥,降三級留用。
回到後宮都在咬牙切齒,解語花令妃小心的端了盞燕窩羹伺候著,嫩如削蔥的指尖兒力度適中的按在帝王的肩頸,暗香盈袖,乾隆忍不住牽了令妃的粉袖聞了一聞,笑道,“什麼味兒,真香。”
“是前兒臣妾表姐進宮來送的香料,臣妾聞著還清雅。”令妃輕笑,“皇上嘗嘗這燕窩,臣妾看著她們熬的。”
乾隆吃了幾調羹,一丟銀匙,長長的嘆口氣,“朕一番好心,差點辦成壞事。”
“有什麼不順心的,說出來,心裡總能痛快些。”令妃柔聲道,“皇上也說了是好心,就別在生氣為難自個兒了。”
乾隆猶帶憤憤,“福康安的婚事,不大妥。”
令妃美目流轉,“臣妾在老佛爺跟前兒伺候,見過幾位宮外的格格,眉目都極端麗,瞧著規矩也不差。”
“哼,光看能看出什麼?”乾隆冷笑。
“也是,誰進宮來不是把最好的一面兒露出來呢。”令妃順應聖意附和著,繼續道,“真正在外頭如何也要兩說。按臣妾的愚見,既然外頭的信不過,咱們宮裡的女孩兒如何?”粉嫩嫩的唇角噙著笑,宮裡待嫁的七格格是令妃所出,轉眼也到了大婚的年紀,富察家的顯貴,令妃再沒有不知道的。女兒若能嫁入富察家,不僅不用遠到蒙古吃沙子,更兼得福康安生得風度翩翩,一表人才,深得乾隆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