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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恆越瞧善保越是喜歡,笑道,“這不就用上了。你這個習慣好,光讀那些四書五經,不過是知些做人的道理,博覽群書,方長見識。平常人們說地理風俗,仿佛是沒用的話,打仗的時候,這些都是基本常識。讀書就得像善保這樣,方不是酸生腐儒。”
“伯父過譽了。”
傅恆道,“你今兒有無空閒,乾脆跟額駙過去看一遍那些新鮮玩意兒,有認識的,跟理藩院的人說說,他們心裡也有底。那些個使臣囉嗦半天也說不到點子上。”
善保既然幫了忙,傅恆也不吝於給他一個出頭兒的機會。
色布騰巴勒珠爾也極力附和,他真給這些暹邏人搞得頭大了,一堆東西,見都沒見過。
善保琢磨著,去倒是無妨,只是人家理藩院是正兒八經的專業人士,哪裡用他去指手劃腳,縱然好心,也難保打了誰的眼,別傻呼呼的做出頭的椽子,這不是找著先爛麼。不去又得罪傅恆和大額駙。
善保有些為難,猶豫道,“這個榴槤只是偶爾聽了一耳朵記得了,那個暹邏國,不怕伯父和額駙大人笑話,名兒都是頭一遭聽。榴槤是味兒特別,長得也特別,我才敢認。若是別的,都是紙上談兵,縱使知道名兒,不見得能對上號兒。說實話,我還真沒什麼把握。”
善保這話說得實在,他早先把底子打下了,我是聽說的,用耳朵聽來的,就是看書都有出差錯的時候,何況祖宗早有老話“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關係到進上的貢品,謹慎些也正常。
如此一想,傅恆倒覺得善保不驕不躁,面兒前擺著出頭的機會,都沉得住,嘉許道,“你說的也有理,其他入口的東西雖是奇怪些,還好沒這種怪味兒不雅的。”
善保和傅恆說得投機,還被傅恆一道兒留下,與色布騰巴勒珠爾共用了早飯。
乾隆這人吧,喜歡新鮮物什。
關鍵是,東西光新鮮是不夠的,還得讓他瞧著開心才成。
因事關色布騰巴勒珠爾,傅恆先給乾隆打了預防針,暹邏國有幾樣果子,千里迢迢的運來,很不容易啊。《本糙綱目》里有記載的,有啥啥好處,那兒的姑娘都饞這一口兒,為了吃一口,連裙子都能當掉。
這樣一講,把乾隆逗樂了。
傅恆心裡直翻白眼兒,老色胚聽到姑娘脫裙子的事兒沒個不樂。
乾隆就要傳進來瞧新鮮,傅恆又添了一句,“就是聞起來不大雅,不過,聽說吃起來味兒極好。”
“跟臭豆腐似的?”乾隆笑問,“聞著臭,吃著香。”
“萬歲英明。”您不會早提前得什么小道兒消息了吧,白讓人您的大女婿著了一夜的急,頭髮差點兒白了。
乾隆有些好奇,“聽說理藩院的人很為這個榴槤發愁呢,今兒從哪兒打聽出這果子的來歷了?連人家姑娘典當裙子買果子吃的事兒都知道了?”
承認了,直接承認了。不但承認,還反將一軍。
傅恆心裡很想問一句,您聽誰說的啊?仍是恭敬答道,“說來是巧了,奴才是聽善保說的。不愧是萬歲爺欽點的探花郎,見聞廣博。”
“嗯,善保住你家園子了?”乾隆手放在膝上,把玩著腰間的羊脂玉佩。
“是,他早先在咸安宮與福康安是同窗,家裡在熱河也無產業,福康安邀他在園子裡安置了。”
乾隆挑了挑眉,漫不經心,“他們關係還不錯?”
“福康安待人熱誠。善保也會做人。”
乾隆靜靜的思量了會兒,“也罷。”
第49章 重生後第二記天雷
過了兩天,善保又連升兩級,成正五品御前侍衛了。
當然,這是三等侍衛的正常品級,並不算高。
不過,從七品連升兩級就比較著眼了。
從探花郎的正七品連升兩級,簡直讓一幫子翰林老臣恨不得咬碎銀牙:萬歲啊,您打著滿漢一家的口號兒,幹的事兒也忒偏心了。
還有啊,升官總得有個理由吧。賞功?賞能?您得有個說法兒吧。
雖然大家知道善保早晚得升,可也太快了吧。從點了七品還沒倆月吧?他幹啥驚天動地的事兒了,值得您破格提升啊?
不說別人,一幫子大學士先臭了臉,一肚子的意見不滿。
乾隆著人把暹邏國進貢來的榴槤拿出來,賞給大學士們一嘗。
劉統勛差點給熏的厥過去,若不是在御前,非捏起鼻子來不可,劉綸雖年輕,反應也強不到哪兒去。
阿里袞心裡嘀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蕃國貢上來的臭果子。
乾隆問,“愛卿們知道這是什麼嗎?”
阿里袞想,反正咱又不是大學士,不認得也正常,憨聲道,“奴才在外頭聽人說暹邏國進貢來的東西,有一種味兒挺大,就是這個吧?”
乾隆笑了笑,問劉統勛、劉綸,“兩位劉卿呢,可知道?”
“倒是新奇,少見。”劉統勛捋著白鬍鬚,搖頭。
劉綸亦搖頭。
乾隆瞅旁邊侍立的善保,“善保,你認得麼?”
善保只得心裡一邊兒罵娘,嘴裡吧啦吧啦的一通說,乾隆聽得直點頭,贊道,“虧得有善保,不然朕得以為這果子是放壞了呢、暹邏國大不敬呢!”
話到最後,已有幾分冷冽。
乾隆言下之意,已不用再說。
善保就這麼得罪了一堆人,賺了個正五品侍衛。因他是從榴槤上升得官兒,就有促狹的給他取了個“榴槤侍衛”的綽號。
福康安聽說後,很是笑了一回。
“叫我知道誰的臭嘴犯賤,饒不了他!”善保握拳捶桌子。
福康安忍笑道,“這不正合了你的話嘛,聞起來臭吃起來香,內秀。”
“屁話,我是內秀麼?”灌一盞涼茶,善保毫不臉紅,自誇道,“我里外都秀!福康安,你知不知道是誰亂給我起名兒啊?”
福康安連忙搖頭,“我哪裡曉得。對了,你升官也是喜事,怎麼著也得請幾桌吧,你剛來的時候趕上隨駕,是沒辦法。趁著升職,在園子裡擺幾桌酒,請班小戲,熱鬧熱鬧吧。”
“我住你這兒就夠麻煩了,哪裡還能借你家園子擺酒擺戲,鬧得天翻地覆,倒擾了這園子的清靜。還有,你不是說這幾天富察將軍就回來了麼?去飯店就行了。”善保捏了顆青葡萄擱嘴裡嚼了。
“行了,外頭誰不知道你是我的人?”福康安直接叫管事進來把事安排下去,又要了紙來寫帖子。
金珠挽著袖子站在書案旁,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低頭細細的研墨。
福康安偏頭瞧金珠一眼,笑問,“咦,怎麼不是青桔啊?”
“金珠挺靈秀的,一教就會,做事也細緻。”善保輕描淡寫道,一面取了支小狼毫筆,點了些墨,在硯台邊緣輕輕抿過,筆尖兒輕落,寫起帖子。
福康安對李嬤嬤道,“既如此,嬤嬤,便將金珠升為一等大丫鬟吧。”
“三爺,按例,爺們兒的院兒里只有一位一等大丫鬟,這……”李嬤嬤有些為難,規矩也不是隨便、想破就破的。
青桔正端了果子進來,她也是個伶俐人,不然也做不到大丫鬟,只是被善保冷了這些天,心裡有些窩火,聞言冷笑,“何必這麼麻煩,就讓金珠做大丫鬟,我做二等丫頭一樣,反正我是不得爺青眼的。”
只有十個人的帖子,善保已經寫畢,拎在手裡細細的將墨跡吹乾,仿佛壓根兒沒聽到青桔的話。
善保如此平淡,倒是讓福康安有些坐不住,轉身瞪眼叱道,“你好大的膽子,誰教你這麼跟主子說話的?李嬤嬤,是誰調教的她!”
他一片真心對善保正不知該怎麼使勁兒,卻有這等賤婢在後頭拆台,頓時一肚子的火氣,冷聲道,“我竟不知道這園子的規矩變了呢?說得對,何必這麼麻煩,李嬤嬤,攆了她出去,這樣少調使教的東西,留著她叫客人看笑話麼?”
青桔已經面色慘白,扶著桌角瑟瑟發抖,眼淚斷線珠子似的止不住的往下流,叫人不由憐惜之心頓生。
李嬤嬤知青桔的父親也是園中有頭有臉的管事,幫著求情道,“三爺,奴才瞧著青桔也不是有意的,她得罪了主子,叫她給主子嗑頭賠罪,奴才帶她下去好生管教,定讓她知曉規矩。”
李嬤嬤轉身拉住青桔,按她跪在地上,低聲道,“還不給主子和善保大爺認錯。”
“奴婢,奴婢知罪了。”青桔咬往牙筋都酸了,哽咽著叩頭,淚流滿面。
福康安看向善保,李嬤嬤最是老道,求道,“善保大爺,請您看在這丫頭還算明白的份兒上,給她個機會。只當您積德了,她一生一世都感激您。”
善保很奇怪的問,“我只是暫住而已,難道可以干涉你們家的人員調動?你是想讓我為她求情?”
李嬤嬤訕訕地。
善保扭著看向福康安,笑道,“一個丫頭而已,想留想放,是你自己的事。她又沒得罪過我,你們想叫我說什麼?”眼珠兒一轉,“莫非我一句話就能決定她的去留?你們千萬別這麼說,我沒這麼大的面子。”
收起帖子,善保靜靜的道,“福康安,請你饒過她吧。一個奴婢,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呢。能到這院兒里,做頭等丫鬟,想必她父母也是你家有頭有臉的管事。就是不看她伺候多年的面子,不看李嬤嬤的面子,不看我的面子,起碼瞧著她家生子,祖宗幾代皆在你家當差的面子,勞苦功高,饒恕她吧。”
李嬤嬤瞬間半截心都涼了,善保話中的意思,她再聽不出來,就白活這些年了。
青桔此刻也不心高氣傲擺小姐架子了,哭求道,“三爺、三爺,奴婢錯了,您要打要罵,奴婢都無怨言。求您看在奴婢打小兒在這院裡伺候,別趕奴婢出去。”
善保攏起請帖,整齊的放在案上,起身到裡間兒去了。
福康安向來是有決斷之人,何況青桔犯了他的忌諱,冷聲道,“有這會兒,你早幹什麼去了!哼!我本瞧你伶俐,才調你到這院兒里伺候善保!卻不知你是這樣伺候的!”瞪向李嬤嬤,“我素知嬤嬤妥當,卻沒想到嬤嬤任由賤婢得罪貴客!這種事傳出去,誰還敢到咱家做客,富察家的臉就丟盡了!既然她一家子都體面,明兒把名單給我,送他們到郊外莊子裡體面去吧!什麼時候知道了本份,再來回我!”
福康安抽身去裡頭找善保,李嬤嬤暗自嘆息,輕聲吩咐青桔去收拾東西。
青桔嚶嚶哭泣,抓著李嬤嬤的手,淚眼模糊,淚人兒一般,“嬤嬤,我不是有心的。您幫我求求三爺,我不敢了……”
“唉,你這丫頭啊……”
福康安追著善保到裡間小臥廳,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李嬤嬤嘆一口氣,這位善保大爺平日裡和氣,動起手來半點餘地不留……多想無益,安排青桔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