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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康安笑,“這得看聖上的旨意,我是侍衛,聖上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我在家聽哥哥說,表哥去年獵到了一頭熊,可是真的?”

    福康安自幼在宮裡討生活的人,說話雖大大咧咧,心思卻細,端著茶碗笑,“二表妹瞧著文靜,原來喜歡這些騎馬打獵的事。”銳利的目光仿若能洞穿董鄂靜敏的心事。

    董鄂靜敏絞了一絞手中的帕子,低聲說了句,“好奇罷了。”便沒再說話。

    福康安把善保從一堆小傢伙中拽出來,帶到自己院裡。

    饒是善保喜歡孩子,今兒也鬧出了一腦門子的汗,福康安笑,“永兒向來是直腸子,沒心眼兒,話蔞子一個。二表妹明年待選,她本不該這樣大咧咧的帶了二表妹過來的。”

    善保擦了擦額頭鼻尖兒的汗,點頭道,“永格格是大咧咧的性子,年紀小,不妨什麼。表小姐瞧著端莊,不敢輕易開口。你再不叫我出來,我也呆不下去的。”

    “瞧你這點兒出息,你妹妹都要選秀了,家裡該開始給你議親了吧。”輕描淡寫的問。  

    “啊?”善保掖帕子回袖管,很實在的搖頭,“沒聽嬸嬸提起過,倒不急,你比我大三歲都打光棍兒呢。”

    福康安笑著讓善保坐在他常用的榻上,“我家裡可沒妹妹選秀待嫁。紫鳶,嬤嬤來了嗎?”

    裡間兒悄無聲的走出一個紫衫兒侍女,低眉斂目的稟道,“是,李嬤嬤、陳嬤嬤一早兒就來了,在偏廳侯著呢。奴才這就叫她們進來。”

    福康安點頭,紫鳶移步出去。善保不解的望向福康安,福康安笑,“是我家常用的成衣鋪子的裁fèng嬤嬤,叫她們給你量量尺寸,做幾身兒體面衣裳。”

    “你腦子沒病吧。難道我家裡沒衣裳穿。”善保對福康安這種自說自話自做的性格簡直無語,根本不管別人怎麼想,他就屁顛兒屁顛兒的幫你張羅。

    “你家是你家的,就當是提前送你進士及第的賀禮。”福康安摟住善保的肩,低聲道,“放心好了,我常給你送東西,你嬸嬸也不會挑眼的。”

    聽到門外腳步聲,福康安鬆開善保的肩,轉摸人家手,“你別小家子氣啊。”  

    小丫環打簾,紫鳶帶著兩個中年婦人進來,一樣的藍緞子旗裝,頭上無甚首飾,只是別了幾朵絨花。規規矩矩的請了安。

    福康安道,“給善保量量衣裳尺寸。”

    善保雖不大情願,也不想在下人面前跟福康安為這種問題較嘴,那樣是有些小家子氣了。站起來,大大方方的叫量了。

    兩個婦人是做慣的,輕巧俐落,很快就量好記下尺寸,福康安道,“紫鳶,昨天的料子拿給她們,怎麼做,你跟她們交待清楚。”

    “是。”

    從這兩名婦人進來到出去,不過一刻鐘。

    福康安的氣場卻完全不一樣,不得不承認,福康安在下人面前,很有些派頭兒。倒不是說多麼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人家是理所當然的從骨子裡透出的一副主子范兒。

    “過來,傻站著做什麼,”福康安起身拉善保坐自個兒身邊兒,笑嘻嘻地,“放心吧,就幾件兒衣裳,值得你愁成這樣?”

    善保甩開他的手,拿了顆葡萄吃了,吐出皮來,諷刺的笑,“知道我發愁,你還非要送。你這是給我送衣裳,還是給我添堵呢。”  

    “這會兒怎麼有葡萄呢?”善保直好奇,還不到五月呢。

    “內務府的暖房裡種的。”福康安跟善保解釋,“你念書穿樸素些也就罷了,日後當差,就是大人了。你就是不顧自己,也得顧及你叔叔的臉面呢。堂堂兵部侍郎的侄兒,成日介穿得這麼窮酸,叫人笑話你叔叔呢。”

    善保怒,拍拍自己的衣裳,“這也是上好的春綢,還有暗紋,我不喜歡繡花,才顯得素淨。哪裡就窮酸了,叫你一說,我跟街上要飯的乞丐似的!”

    “我可不是這意思,你別冤枉人哪。”福康安撥弄著善保身上琵琶襟馬甲上的扣子,“我知道你在家穿得更素淨,啥松江布都能上身。唉,你就這性子,有啥辦法,”說著還挺無奈,“你雖不喜歡,就在外頭應酬時穿吧。你以往只是悶頭念書,日後當差就知道了,現在人勢力眼的多。送你衣裳倒不是去顯擺富貴,只是別讓那些勢力小人小瞧你。”

    福康安話到這份兒上,善保也只得收下,嘟囔道,“就這一回啊。我缺東西會自己置辦。”  

    “咱倆什麼關係,你還跟我客氣。”

    福康安把話說得響噹噹,善保真想回問他一句,“咱倆有個鳥關係啊?”

    第39章 無可奈何之探花郎

    因明日殿試,善保在富察家吃過午飯就告辭了。

    順道往吳省蘭家走了一趟。

    吳省蘭說大實在話,“我沒殿試過,不過你不用擔心,會試名次不錯,一個進士已經砸瓷實了。這殿試,不過是走個過場。”善保冤獄平反,此老師也得了乾隆的賞賜,大家都知道善保是他學生。這段時間,吳省蘭教習過得真叫一個滋潤,對善保也格外和氣。

    患難師徒,感情總是不太一樣的。

    董鄂氏正在檢查善保明日殿試所用筆墨。

    誰也不跟自個兒放心,這回也不要用什麼嵌玉的毛筆了,就一般的老紅木筆桿子就成,實沉。又問丫環,“大爺明兒穿的衣裳備好沒?”

    “回太太,已經備好了。”紅雁從柜子里取出來,捧給董鄂氏過目。  

    白色細松江布的裡衣、襪子,藍色細布的褲子、汗巾,外頭是貢士統一要穿的公服。

    董鄂氏點了點頭,“汗巾子換成大紅的,喜慶,也吉利。”

    靈雀從箱櫃裡找出兩條紅汗巾子,一條是白綾底大紅點子,另一條是紅底繡墨枝梅花。

    白底兒的不成,另一條梅花的,嗯,梅花,霉花。

    董鄂氏皺眉搖頭,“不成不成,罷了,這兩條先收起來吧。一會兒我打發人送條大紅的過來,你們收好了,明兒拿給大爺穿。”

    紅雁靈雀俯身應了。

    仍是天不亮起床。

    福保也跟著起了,小廚房早精神抖擻的備好飯食,六菜一湯,碧梗米飯,還有兩樣細面兒餑餑。

    善保洗漱畢,飯菜就擺好了。

    “咦,這麼豐盛?”善保坐下,福保才跟著坐了,笑道,“哥,你今兒殿試,才加的菜。昨天嬸嬸特意定的菜單。”

    善保笑了笑,“嬸嬸永遠這樣周全。”給福保布一筷子菜,“快吃吧,二叔、嬸嬸肯定早起了,吃完了咱們過去請安。”  

    會試都過了,殿試善保還真不緊張,就是關於“狀元”的事兒還沒解決。

    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

    用過早飯,善保福保一道去叔嬸的院裡請安。這會兒天還早,星空浩瀚,微風清涼。丫環在前頭提著琉璃燈引路,不停的提醒,“前頭黑,大爺當心腳下。”

    福保時不時扶他哥一把,直把善保當玻璃人兒。

    十八拜都拜了,就差這一哆嗦。萬不能再有任何意外。

    會試是資格賽,殿試是排名賽。

    董鄂氏和君保知道一個進士是少不了的,老生常談的叮囑了善保幾句。待外頭回稟,車馬備好,董鄂氏起身,帶著三個小的,目送叔侄倆出門兒。

    君保上朝,順便送善保去排隊。

    車廂里左右各掛了一隻玻璃宮燈,仍有些暗。君保的神色亦是模糊,聲音壓得很低,“那件事我想過了,本不是咱們能做主的。咱們滿人,不比漢人滿肚的花花腸子。你只要記住,凡事以萬歲爺為先,就不會錯。”

    善保也正在琢磨呢,聽到叔叔的話,沉默了一陣,應下來。  

    君保實在有些憋氣,這些該死的漢人。皇上抬舉俺家怎麼了,俺們滿人就不能出個狀元!

    紅眼兒病,赤裸裸的紅眼兒病!

    眼紅他家善保出息!

    心裡雖氣憤,君保也不會認為他能幹得過劉統勛。這個成天笑呵呵的老東西在乾隆身邊笑了幾十年,瞧這勢頭兒,還得繼續笑下去。

    本來狀元不狀元的,君保也不太在意。善保能中進士,已經是老祖宗墳頭兒冒青煙的造化了,他真沒盼著孩子能有更大的造化。

    可忽然之間劉老頭兒就放話兒出來了,皇上想給你家點個狀元,可你不能要。

    媽的,有本事你去攔下皇上,別叫皇上給哪。風涼話誰不會說,倒是俐落,把難題推給他家。

    以智慧著稱的大學士都沒折,俺們這些只懂耍刀弄槍的“蠻夷”能有什麼法子。

    君保跟餘子澄商量了好幾天也沒兩全之策,索性光棍兒了,皇上要是死求白賴的要點狀元,也不能抗旨。皇上跟大學士,若是非得罪一個的話,傻子也選後者。

    他先給侄子透個底,省得侄子殿試緊張。

    善保望著君保淺笑,“二叔放心吧。”  

    今天往宮門口飛奔的馬車格外多,除了要參加朝會的大臣,還多了三百待考的貢士。

    君保去排班,善保在貢士堆兒里混個面熟。

    大多數都沒登過宮門,面兒上就有些激動僵硬,想到下面的殿試,也沒啥寒暄的心思。

    善保背著書匣子,低頭隨大溜兒。雖然君保給他交了底,他仍是心內忐忑。

    別官兒沒做,先得罪一群人。

    待乾隆宣布考題,已能聽到旁邊輕輕的筆墨划過宣紙的聲音。

    善保握著筆,極是為難。

    反正要考一整天,善保先靜下心,提筆寫了一篇。

    不滿意。

    另作一篇。

    乾隆的御坐高高在上,俯視一片圓滾滾的後腦勺兒。黑的、花白的、白的、禿頂帶假髮的,不一而同。

    乾隆其實在心裡嘆息,科舉取士,像那些頭髮鬍子都白的,還考個什。中了,多個功名,也為國家幹不了幾年活兒。

    乾隆一皺眉,小路子上前俯身聽吩咐,“去問問,善保在哪兒?”乾隆對善保印象挺深,不過對善保的後腦勺兒不夠熟,一時分辨不出來。  

    不一時,小路子踮著腳回來了,給乾隆指了指。

    乾隆眼神兒相當不賴,遠遠一瞧,暗自點頭,嗯,就是後腦勺兒好像也比別人的俊秀,自己的眼光從來是不會差的。

    “會元董誥呢?”乾隆又問。董邦達還算幹練。

    乾隆又問了幾人,便抽身先離開了。

    每次科舉時,乾隆的心情都不錯。

    劉統勛、傅恆等人伴駕南書房,乾隆笑,“朕剛剛看到他們在做文章,都等不及想先睹為快了。”

    “是,會試時就很有些錦繡文章。”劉統勛笑著附和,您不是急著點滿狀元吧。

    傅恆恭謹的笑著,“如今天下太平,國有才俊,皆是萬歲仁德所至。奴才瞧著這科貢士里年輕人多。”

    劉綸一張老臉笑得仿若重陽jú~花,“真叫傅大人說著了,今科會元不過二十五歲,青年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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