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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保忍著笑,“我們怎麼扯到猴子身上來了。”跟老古董談這個估計把口水說干,福康安依舊會堅持是女媧把他祖宗捏出來的。眼睛四下打量,手邊兒放著翡翠荷葉盞,裡頭擱著幾隻王母娘娘的蟠桃,善保眼睛一亮,拿了一個,洗得很乾淨,底下碧青到了尖兒處暈出一抹粉紅,秀色可餐。

    “這個時候還有桃子,真難得。”善保拿起一個,先讓福康安,福康安道,“你吃吧。”猴子。

    “一個得有半斤了,我哪裡吃得掉,拿刀來,一人一半。”沒外人在時,善保很自在,把盤裡三五個桃子都掂了又掂,我靠,拿尺子量出來似的,一般大小尺寸重量。

    一柄鑲金嵌玉的匕首,拔出來,寒光凜凜,鋒芒畢露,切下去,如熱刀過油脂,連桃核都一分為二,善保嚇一跳,“真是把好刀。”

    一條蠶絲綾帕擦拭過鋒刃,還刀入鞘,福康安包容的一笑,“金玉其外,不一定敗絮其中。”吶,大的給你。

    善保默默的吃著桃子,今日他處處居了下風,還被福康安諷刺個正著,真是失敗的行程。  

    第19章 善保的計量和請安

    君保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子,雖然他從未在京都任職,不過在兵部站住腳並不困難。坐穩了兵部侍郎的位子,君保就開始打算解決索綽羅家的事。

    這並不只是財產的事,關乎鈕祜祿家族的尊嚴。所以,當初,鈕祜祿家的族長替善保出頭了。

    一個家族不論是否顯貴,萬不能表現出軟弱,一次軟弱,轉身便有一萬隻腳踩上來,人人都以為你好欺。

    餘子澄也到了京都。

    外面鵝毛大雪,室內暖如三春,羊脂玉的瑞獸香爐里點燃著上等沉香,裊裊升起,幽婉馥郁,醒神健腦。

    君保和餘子澄坐在上首,善保位於君保下首,君保道,“我多年未曾回京,索綽羅家也是姻親,很該前去拜會。就訂在後天吧,你去學裡跟先生說一聲,那天別去學裡了。”先禮後兵,只看索綽羅家識不識趣了。

    “是。”善保輕聲道,“叔叔,我外公回京述職,再過一個星期,不,五天,再過五天就到了,要不要等外公回來,一道過去。”索綽羅.英良不但官居一品尚書,關鍵身上還有三等侯爵的爵位,善保擔心君保份量不夠,會叫人小瞧。  

    “這,畢竟是咱們鈕祜祿家的內務……”君保有些躊躇,餘子澄倒是對善保刮目相對,勸道,“大哥,我看善保說得有理。只是,善保,老大人可知道這些事?”人家願意出頭兒麼?聽說你娘是庶出,在你外公心中夠不夠份量?這可是得罪人的事。

    善保雙手放在膝上,捂著個小銅手爐,一副乖巧的模樣,說起話來也是溫聲細語,“世上的事哪有萬全的把握呢,我儘量去跟外公說吧。外公不只我額娘一個女兒,也不只我一個外孫,我這無父無母的孩子求到他頭上,他若是拒絕,我也沒辦法,只是見微知著,未免寒了親人的心哪。”

    餘子澄的心先寒了一下,又見善保對君保揚起臉,只是一個側臉,漂亮的像早晨帶著露珠兒的鮮花,善保抿嘴一笑,既天真又無邪,“再說,不是還有叔叔麼?我雖然沒做過官,不過平日裡為人處事,也多希望多個朋友守望相助,咱家和外公家,總比朋友近些。於公於私,外公都不會拒絕。”人情薄如紙,可血緣是鐵打的,我要跟索綽羅家翻臉,外公難道還愚蠢到妄想獲得索綽羅家的友情與諒解?可他如果不幫我,他還會失去鈕祜祿家的親情,這樣簡單的取捨,對於河道總督不會是難事。  

    善保說得興起,忽然發現周圍的空氣變了味道,兩位叔長的眼睛裡透出驚詫與防備,赤裸裸的好不傷人。善保馬上自醒,他等這個機會等得太久,以至於忘形,苦笑一聲,善保指著頭上淡去的長疤道,“上次去被小額娘砸的。有次我病了,沒銀子看大夫,福保去要錢,挨了耳光被趕了出來,等我醒了,家裡米缸里只剩一捧高梁面。聖人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真乃至理名言。不瞞叔叔,我已經不能再將索綽羅氏當做長輩看待,這個契機,我等了很久。即便沒有這個契機,十年,二十年,我都能等下去,等到索綽羅家親自把搶去的東西交出來。如果我這輩子沒這個本事,即便我死了,我的兒孫也要記住這奇恥大辱。好比別人砍我一刀,僥倖沒死,當然要砍回來。沒人家武功高,只好多找幾個打手,暗殺、伏擊、群毆,手段或許不光彩,只要能活下去,都不算什麼。”善保露出絲嘲諷的笑,“如果我還像外面的雪花那樣潔白,估計等不到叔叔回來。”

    我的心機值得防備麼?誰沒心機?或許你們覺得一把由你們親自開刃的刀才是安全的利器。那真是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面前這位不是他的父親,不能肆意任性,善保為難了。

    君保羞愧。

    餘子澄沉默了一會,沉著的開口,“那,你是想?”幹掉索綽羅家?現在還沒這個本事吧?  

    善保笑,“先生,你不會以為……這怎麼可能,一朝尚書,能讓他把吃進去的吐出來已經難得,我怎麼會想別的。”您想像力太豐富了。

    餘子澄鬆口氣,善保理智而且克制,品德優良。

    君保望著善保,神情複雜,內心糾結。這個妖異的孩子,讓他恐懼。君保帶著作人叔叔的誠摯回京,其實如果繼續外任,再有五年,他就能為一方封疆大吏。可他放棄了,他對兄長有愧,理當照看侄兒。可是現在,他不確定善保知道他與兄長淵源時,能否諒解。

    如果善保不諒解……君保簡直不願意想像,他也實在想像不出,善保會做出什麼來。手忽然被握住,君保回神時,善保握著他的手,單膝跪在他面前,一雙眼睛清澈無邪,如清可見底的溪流,“不論您跟我阿瑪有什麼糾割,我都感激叔叔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回來。您為了我們兄弟放棄平步青雲的外任,在風雨飄搖之際,回京撐起這個家,此恩此德,再大的愧疚也還清了,如果阿瑪泉下有知,想必也會欣慰今世與您做兄弟。”

    善保一番話情真意切,說得君保既感動貼心又滿心酸澀,他竟然失態至此,被善保看出了心事。  

    拍拍善保的手拉他起來,無奈,“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不,我不知道,不過,正常人家哥哥死了,總得給弟弟送信兒吧。我爹不但沒給您信兒,他完全當沒你這個弟弟。您衣錦還鄉,救我於危難,高官厚祿,卻對我這個晚輩客氣包容、小心周到,我觀察您這些日子也沒覺出您有聖人的品質,那隻得是內疚於心了。心虛成這樣,真不知您幹了啥對不起我爹的事,哼哼。

    不過,為了日後的相處,善保還是決定將話說開,不然這件事難保不會成為他們叔侄之間的一根刺。

    善保搖頭,一派坦蕩,“長輩的舊事,我不會隨便打聽。兄弟不一定和睦,可是卻一定能做託孤寄命的人。繼母的性情,阿瑪不會不知道,或者,他是希望你回來的。只是有些話,對於他,很難開口。”

    十幾年的鬱結仿佛開始鬆動,慢慢消融,湧出淚來。

    善保同君保將話說開,叔侄關係自然更近一層,連同董鄂氏也對善保多了幾分感激,早早備下禮品,安排好車馬,善保帶著福保去他他拉府上請安。

    他他拉.嘉謨年過六旬,眉目間仍可看出年輕時的俊秀,即便現在老了,也是地道的帥老頭兒,細瞧去眉目同善保有幾分相似,不,應該說善保像嘉謨,甚至善保想像了一下,估計自個兒老了也就這個模樣。  

    “我昨兒還跟你們外祖母說起呢,一年多不見,也不知你們是胖了還是瘦了,她是一門心思想接你們到江蘇,好歹有個照應呢。”嘉謨拉著福保手與自己坐在暖炕上,穿著一身暗紫團花川錦夾棉袍,笑起來溫煦煦,顯得慈靄而和善。說話時眼睛瞅著坐在自己下首的善保,善保依舊笑著,“外祖父外祖母總是這樣惦記我們,我們也未有一日不想念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媽呢,南北交通不便,不知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媽可還安好,心裡一直牽掛著,如今瞧外祖父精神矍爍,外孫總能放心了。我叔叔也命我代他向您問好呢。”

    “你叔叔回來了?”嘉謨的臉上無甚歡喜,很冷淡的問。

    善保微笑,“是,回來有一個月了。叔叔一直想來拜訪外公,只是近來衙門事忙,家事瑣碎,讓外孫先替他向您請安。”

    嘉謨笑了笑,掩飾不住的諷刺,以他如今的身份輩份,私下刻薄已經有些不恰當,良久還是忍不住冷哂,“他得了你們阿瑪過逝的信兒,也應該回來的。”

    為什麼?善保的唇嚅動一下,卻未開口,唇角緊緊一抿,“我很感激叔叔這個時候能回來,他對我和福保都很不錯。”不論以前有多大的仇恨糾紛,君保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回來。  

    “善保,你應該知道一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你阿瑪生前,索綽羅氏對你們兄弟也無不妥。”嘉謨倚著軟枕,擺擺手,輕咳幾聲,善保起身試試桌上的茶盞,溫度適宜,方遞給外公。嘉謨喝了幾口,打發福保出去,“福保去跟你外祖母說話吧。”

    福保應聲,擔憂的看向哥哥,善保點頭,他才離去。

    嘉謨的視線一直追逐著福保,待福保邁出門,方嘆道,“記得以前,你阿瑪和你叔叔就如同你和福保一樣和睦。”

    嘉謨微微出神,似在追憶過往。

    善保被他這神神叨叨的態度引得無限好奇,舔了舔乾澀的唇瓣,“那,我叔叔做了十分對不起我阿瑪的事吧?”

    嘉謨冷笑,不客氣的嘲諷,“不然你阿瑪捨得一輩子不見他的寶貝弟弟。”

    善保慢慢理順父輩之恩怨情仇,雖然他不知道君保做了什麼傷天害理對不住他阿瑪的事,關鍵是君保虧心,有這樣的心態,君保對他們兄弟不利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而從這些日子的相處,彼此還算愉快。

    嘉謨沒想到自己一句諷刺,倒讓他外孫笑了。善保此時的笑,有個俗稱,皮笑肉不笑,眼角眉梢流露出一股子jian詐,一時間竟讓嘉謨都想知道善保腦袋裡在想啥。  

    “外祖父的意思,孫兒明白。”善保眼睛彎彎的,“這次來,孫兒還有事想請外祖父幫忙。”遂將索綽羅家的事說了。

    是啊,時機到了,如今他權勢在手,有能力為善保出頭,何況打頭陣的不是他,嘉謨拈了拈自己那三寸美髯,“嗯,是這個道理,能不翻臉就不要翻臉,我們過去一趟,索綽羅家應該識時務的。我跟你去吧,至於你叔叔,就不必了。”

    “外祖父生性正直磊落,關愛孫兒,才為叔叔當年所為郁怒。”善保自己先酸一下,正色道,“外祖父也知道我家現在的情況,叔叔能回來,再好不過。當年的事已經過去,我阿瑪從未跟我提過一個字,如今阿瑪早逝,我與福保尚且年幼,外祖父舅舅也遠在江蘇,叔叔嬸嬸願意盡教導之責,我滿心只有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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