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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廉吃了一驚,咸安宮是官學,裡頭都是旗人子弟。命善保近前,笑對吳省蘭道,“唉喲,這么小的孩子,難得難得,竟能中舉?多大了?”
善保溫聲答,“回大人的話,學生今年十四了。”
“少年英才!少年英才!”英廉連聲感嘆,恭維吳省蘭,“吳教習真是名師出高徒。”
“大人過獎了,也是善保自己爭氣。”吳省蘭笑,“這孩子自九歲考入咸安宮念書,至今也五年了。”
英廉見著這等玲瓏少年,從心底喜歡,年紀相仿啊,他家有孫女未嫁。拉著善保的手隨口考問了善保幾句功課家世,更是讚不絕口,善保笑,“當不得大人的誇讚,學生不過是有幾分好運氣,僥倖得了功名。”
“有運氣,也得有實力。”英廉哈哈大笑,隨手摘了身上的玉佩放到善保手中,溫聲道,“初次見,沒帶什麼。我跟你叔叔是同朝為官,不是外人,你別嫌棄,這玉佩我也帶了些年頭。有斐君子,溫潤如玉,我一見你就喜歡,拿著賞玩吧。”
善保先謝過,接過玉佩,果然圓潤光滑,再次道謝,知兩位大人必有事相商,便先告退了。
董鄂氏吩咐管家出去買鞭炮,賞了跟著善保出去的奴才,又賞了善保院裡人。族中又不停有相熟的人家打發來賀喜,董鄂氏想著還是要抽個空擺幾桌酒才好,一面接應說話,忙得不可開交。
幸好如今雪丫稍大,還能幫襯提醒些個。
君保要在衙門當差,心裡也記掛著榜單。只是他這個位置,面兒上裝也要裝出淡定來,幸而中午就有管家劉維親自送了飯菜兼報喜:大爺中舉了。
同僚自是紛紛恭賀,開玩笑要君保請酒吃。兵部尚書倒不是外人,福康安的哥哥福隆安,福隆安也見過善保幾面,弱弱小小的模樣,不禁問,“侍郎大人,我看善保還不大的吧?”
“也不小了,今年十四。”君保謙虛著,心裡頗是自豪。諸人都驚了一跳,紛紛打聽著,君保摸了摸兩撇鬍鬚,笑呵呵地,“不過是那小子運氣好。”
又有人問善保的婚姻,君保道,“他小孩子家,可知道什麼呢?今年僥倖,我深怕他分心,只願他再苦讀一年,明年能下場一試。”
諸人紛紛道是。不由羨慕起君保好運,一回京就白撿這麼個會念書的大侄子,怪不得廣西將軍不當,巴巴的跑回京城呢。
君保仿佛看到了光耀門楣的曙光,一整天心情好到無以復加,那翹起的唇角壓都壓不下去。雖然有人看得心裡發酸,再轉念一想,自己家若有此佳兒,怕比君保強不到哪兒去。
散衙後,君保路上遇到了族長鈕祜祿.國忠,國忠在車裡招呼君保,君保下車請安受邀上了族長的馬車。
國忠靠在座榻上,笑問,“聽說善保今科科舉,今日放榜,怎麼樣?中了沒?”
“托您老的福,他還有幾分運氣,只是名次靠後些。”君保笑。
“嗯,早我就知道他是個有出息的。”這年頭講究宗族團結,族中出息的人多,他這個族長也臉上有光,欣喜的咂咂嘴,“明年大比,讓善保試試?”畢竟善保年紀尚小,國忠略帶了猶豫,看向君保。
“是,我跟您想到一處去了。他年紀小,現在也當不得差,趕巧兒明年大比,不求他得中,下場也能長長見識。”君保算計的很好,若善保中舉,自然大善。就是不中,善保才十五,再等三年又何妨?
國忠自是得意,八旗多少宗族,三年一大比,由於滿人文章實在比不過漢人,還是皇帝為了面子,執意要取二十名。這眼瞅著他的家族就能出進士了,偏他以前還對這未來的小進士有些恩德,怎不讓人喜上眉梢?
國忠再次為自己的明智之舉慶幸。回家讓妻子收拾了不少筆墨紙硯文人字畫的給善保送去。
鈕祜祿家也算發了筆小財。
鈕祜祿家熱鬧喜慶著,索綽羅.英良自然也得了善保中舉的消息,一口涼氣橫在胸口,好半天才咽下去。
天意!天意!
“這小子真是運氣沒得說!”瑞陽恨恨的罵了句。
索綽羅.英良冷笑,“站得高,才能跌得重。你瞧仔細了,我定叫他身敗名裂,只恨不死!”
福康安賀了善保,善保把幾套新鮮的化妝品拿給福康安,笑道,“我嬸嬸一個月就用一套,我估摸著伯母也差不多。你向來粗心,不理會這些。伯父伯母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不過這是自個兒的鋪子,真花銀子去買就是打臉了。你拿去給伯母、你嫂子們換著用,也是你的孝心。”
善保備考舉人的時間,鋪子裡的大師傅已經按著善保描述的開發出了一系列由洗面香皂早霜慡膚水晚霜精華霜的高檔護膚品。
董鄂氏和雪丫是直接受益人。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每次對鏡理妝,董鄂氏都覺得自己的肌膚細膩了些,連雪丫到了青春期,臉上一顆痘痘不見,白嫩嫩水嘟嘟的一張臉,青春逼人。
其次,福康安的額娘、郡主大嫂、公主二嫂全都換了善保鋪子裡的產品,這些豪門貴婦,出去社交談論啥,無非就是吃的用的,說著說著,鋪子的名聲也越傳越響亮。
善保卻是在心裡算著時間,命鋪子裡按時給忠勇公府送去,或是直接拿給福康安讓他帶回家,既做了人情,還打了GG,何樂而不為?化妝品向來是暴利行當,外頭賣的雖貴,這些小錢與富察家相比早就浮雲一般。
福康安也沒推辭,逗善保,“我以後的媳婦兒有你一半的周到就知足了。我額娘都在家誇你能幹,說不定哪家的女孩兒有福氣嫁你呢。直惋惜自個兒沒個女兒,好招了你做乘龍快婿呢。”
聽著福康安的打趣,善保也不矯情,笑道,“可不是,嫁我起碼有一樁好處,絕不納妾。”
“你可別說這大話,天下諸多名花,富貴牡丹,空谷幽蘭,各有美態,難道就守著根狗尾巴糙過日子。”乾隆雖沒給他指婚,不過賞了他倆個美人兒,福康安在善保面前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嗬,這還不知道娶誰呢,就成狗尾糙了?”善保道,“小心以後給你岳父聽到賞你倆大嘴巴。”
“你還小呢,到時自然就明白。”
福康安是個心思靈動的人,忽然問,“善保,我阿瑪是內務府總管,這些胭脂水粉,宮裡女人一日都離不開,不如我跟阿瑪說,讓內務府到咱們鋪子裡採買如何?”
善保想了想,還是拒絕了,搖頭笑道,“別,咱們就是鬧著玩兒開個鋪子。伯父一個示下容易,卻擋了別人的財路,能得內務府採辦的,都不是普通貨色,誰家沒個靠山?平白結仇。再者,你別忘了這鋪子也有你的份子呢。有心人說伯父以權謀私,又是一場官司。那些小人自然是沒個臉皮不怕的,伯父卻是不同,位在中樞,到底傷臉。”
福康安心裡發暖,善保開鋪子自然是為了賺錢,卻能為了他福康安,放棄大好的內務採買的機會,怎不令他心cháo難平,感動暗生。
富察夫人哪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對這些小事素來不留心的,問了福康安,得知是善保的好意,嘆道,“真是難為他了,既要念書,還留意這些俗務。”
福康安坐在母親身邊,拿了瓣桔子剝了送到額娘嘴邊兒,“善保向來心細。”
富察夫人笑著咽了,拍拍兒子的脊背,“自己吃吧。我瞧著善保是個好脾氣的,你跟人家相處,可別欺負他。那孩子,不容易。”
“對了,還有一盒香。”福康安從裡頭單挑出來,描銀雕花的盒子,做得十分精緻,即便富察夫人也讚嘆有加,打開來,是一對鏤空的拇指大小的銀珠子,一股異香撲面而來。
“好香。”
福康安取出來,笑道,“裡面裝的是香料,戴在身上,衣裳都是香的,省得再去薰了。史上就有荀相留香的典故,這一對,一個給額娘,另一個阿瑪若是願意,戴在身上也不賴。這香是取自蘭花的香味兒,不知道怎麼配出來的。只配這一料,也只供額娘用,不賣別人。”
富察夫人笑,“這是怎麼說的?可別因此影響了生意。”
“不是。是善保說的,香料難配,沒必要滿大街的賣。一種香一個客人,賣得就是這種尊貴。”福康安解釋,“獨一無二。”
“阿彌陀佛。”富察夫人道,“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紀,哪兒來的這些點子,讀書人我也見過,沒一個有善保的機靈。”忍不住舊話重提,“可惜我這輩子,雖福氣不小,只是沒女兒福,不然定招善保做女婿。”
福康安笑道,“雖說現在善保還未出人頭地,嫁給他還真有幾分福氣,不說別的,他家有一樣跟別人不同,他阿瑪在世時沒納妾,他叔叔也只他嬸嬸一位嫡妻。有時開玩笑,我聽著善保的口氣,不是個花心的。”
富察夫人真琢磨上了,“你姨媽家的二妞倒是跟善保年紀差不多,不知道大後年選秀結果如何?要是落選,我還真想做個媒呢。”
“額娘,您算了吧。我姨媽您還不知道麼?心高的很,話里話外只想二表妹嫁什麼王爺貝勒呢,能瞧上善保?”福康安並不喜歡姨媽,眼角眉梢的透出勢利,最讓人瞧不上,“二表妹那樣驕縱,倒糟蹋了善保呢?”
富察夫人哭笑不得,打了福康安一巴掌,“胡言亂語。”
第28章 潭柘寺路上的偶遇
重陽節。
鈕祜祿家因有善保中舉的喜事,過得格外熱鬧。
莊子裡孝敬了幾大簍子螃蟹,小花園裡在開春時就種了幾叢jú花,雖不是什麼名貴品種,開得也好。
中午,君保尚未從衙門回來,餘子澄便命侍女收拾了螃蟹,叫了善保來一道吃酒。
善保抱了一小壇酒來,笑道,“去年釀的jú花酒,不知道味道如何?”
餘子澄是個風雅之人,每年重陽都會釀酒,善保羨慕,也跟著學了,自己釀了二十壇,用泥封了,上頭寫好封簽,放進地窖里存放,早想著今年重陽拿出來喝。
“你也太急了,放個兩三年更清洌甘甜。”餘子澄搖頭笑道。
“先嘗嘗,我頭一遭釀酒,實在等不急了。”善保拍開泥封,拽出塞子,俯身聞了聞,抬頭一臉不解的望著餘子澄,餘子澄問,“怎麼了?”
“味兒不大對。莫不是壞了,也沒聽說過酒會放壞哪。都是越放越香的。”善保倒出一壺,一股酸味兒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餘子澄拿起酒壺,皺眉聞聞,對著壺嘴抿了一口,盯著善保懵懂的臉,驀然大笑起來。
善保給他笑得莫明其妙,“怎麼了?酒是不是不對啊?”
餘子澄撫著胸口,一手將酒壺哆嗦著遞給善保,笑道,“嘗,自個兒嘗嘗,哈哈哈,我活了大半輩子,頭一遭……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