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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她肯定不會給的,上次我去還給她罵了一頓。”福保眼睛亮晶晶的,吃完火燒,拿帕子擦了擦嘴。
善保半眯著眼睛,“那你這次去,什麼都別說,看著族長是如何說話的,也跟著學學。”
“誒。”
第二日一大早,善保福保收拾妥當,只是善保仍在腦袋上用了二尺白麻布裹傷,乍遠一看,像給誰帶孝似的。兄弟二人在外面買了些早點吃了,帶著兩匹緞子去方保家請安。
方保還問了一句善保帶的禮物,善保道,“昨日有同窗來看望侄兒,送了兩匹緞子來,侄兒瞧著很是不錯。這樣好的東西,侄兒兄弟也不襯穿,不如孝敬了二娘。”
方保點了點頭,才帶著二人去了族長家。
鈕祜祿.國忠穿了件金松鶴紋的厚料夾棉袍,披著件深咖色的小毛披風,領口一圈盈亮柔軟的狐狸毛,手上拄著一根陰沉木拐杖,脊背微駝,顫顫巍巍的扶著善保的手上了車。
國忠在紫禁城算不得一等權貴,不過自從慈寧宮裡的女主人姓了鈕祜祿氏,整個鈕祜祿家族也跟著揚眉吐氣,精神抖擻了。
雖然國忠在朝中官職不高,可人家身上還有一等伯的爵位,族中子弟也多有出息之人,索綽羅家自然小視不得。
門房下人迎出,索綽羅家的大小子索綽羅.瑞陽接出二門,打千請安後,笑道,“老爺子從昨兒個就念叨著世伯,叫人燙了好酒,中許請世伯好好喝上幾杯。”
國忠呵呵的笑著。
善保早從福保嘴裡打聽過索綽羅家的情況,略上前一步,跪下請安,口稱舅舅。福保跟在兄長屁股後面一道行禮。
瑞陽一見善保兄弟便知這來者不善,不過仍然笑眯眯的扶起善保兄弟,溫聲道,“喲,這腦袋是怎麼傷了?妹妹在家休養,常念及你們兄弟。既然來了,便去瞧瞧你們額娘吧。”
善保溫吞的笑著,“舅舅有命,甥不敢不從。只是斷無未給外公請安,倒先拜見額娘去的理兒。額娘以往教導,做兒子的不敢稍忘,還望舅舅恕罪。”
“是了。”瑞陽乾笑幾聲,“我一見你們,就高興的什麼都忘了。”
國忠眯著昏花的老眼,緩聲贊道,“要不說甥舅親呢,果然如此。”
索綽羅家的大家長索綽羅.英良在小花廳等著國忠一行人,滿人重禮數,諸人見禮後,方各自落座奉茶。
喝了一回茶,鈕祜祿.國忠率先開口道,“我如今也老了,等閒事不愛動彈。那天善保去我那兒請安,說要來老弟你這兒接他們額娘回家奉養,我想他一個半大小子,又不懂什麼,別失了禮,就跟著來討老弟的嫌了。”說著玩笑似的笑了幾聲。
索綽羅.英良這張臉瞬間有些僵硬,不過還是跟著笑了,“老哥,你這是什麼話。我自己的外孫子,想來便來,什麼失禮不失禮的。”
善保起身作揖,笑道,“這都是外公慈悲,不與我們小輩計較。外孫這回,一是來給長輩們請安,二是為給額娘賠罪。外公可能不知,上次我大病一場,福保來府上給額娘請安,不知如何衝撞了額娘,雖然額娘已是教訓了他。可我秉先父遺志治家,豈能如此輕饒了他的輕狂,特帶他來給額娘請罪。”
善保一個眼色過去,福保馬上跪地上了,善保嘆道,“更兼這個混帳語焉不清,外孫我聽他講了幾日也沒聽明白他是如何得罪了額娘,只得將他帶了來,請額娘親自發落。”說著話,臉上更為痛心。
這回,連索綽羅.瑞陽的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這明為請罪,實為問罪哪。
善保整理了臉色,強笑道,“我知外公、舅舅心軟,且不必理會於他。”虛指福保道,“邊兒上跪著去,沒眼色的東西,正堂屋的忤著,叫外公舅舅看著也是心煩。”
瑞陽聽著善保這一套話一套話都帶著軟刀子,大庭廣眾,也不能翻臉,而且他自個兒家也不占理,別說人家鈕祜祿氏家找來說理,就是他自個兒也覺得自家妹妹這事兒辦得太絕了。便道,“福保起來吧,一點點小事,是你額娘如今病重,脾氣也愈發著急了,整日裡糊塗的,倒委屈了你。”
善保左手抿著右袖口,冷聲道,“既然外公舅舅大度,不與你計較,便且暫饒你這遭,起來吧。”
福保先跟瑞陽道了謝,方起身,垂手站於最下首。
“唉,”善保一聲長嘆,“都怪我前些日子一場病,也未來給額娘請安,竟不知額娘病重至今。如此,倒要先跟外公、舅舅告罪,去給額娘請安。”
瑞陽現在又猶豫了,他先前想把善保支開,這樣善保不在,國忠想必也不好意思先開口說善保家的事。可是沒想到這善保幾日未見,本事大漲,他又不放心讓善保去見自己蠻橫的妹妹,太容易出事兒了……
可人家善保都說出來了,還有理有據,叫人推辭不得。
瑞陽為難了。
倒是索綽羅.英良一揮手,“說的是,小如子,帶著孫少爺到二姑奶奶那兒請安去。”
善保福保走了,方保道,“善保真是個不錯的孩子,這剛能下床,腦袋上的傷還未大好,就張羅著來給他額娘請安。”
“唉,不瞞叔叔跟瑞陽,這兄弟兩個年紀還是太小,還是要小嫂照看教導。前兒善保生病,那家裡沒個大人,福保守著他哥,我去了幾回,叫人心生淒涼。想著先前他阿瑪在時……”方保搖了搖頭。
國忠臉色也淡淡地,帶了幾分惋惜,“常保確是福薄。善保這孩子卻是個爭氣的,學中幾次考試都名列前茅,待日後科舉什麼或許能有些出息。”
索綽羅.英良咂了咂嘴,附和著,“誰說不是呢,我也瞧著善保是個有出息的。”
“老弟你的眼力向來是比我好的。”國忠笑不悠的,“只是如今咱們都老了,以後還得看他們年青人的,唉,老弟您有個好外孫哪。”
英良嘴角微抿,國忠身子略動一動,他本就坐在右上首,此時微傾,湊近英良,語猶帶羨,“好福氣喲。”
英良手肘搭在椅子扶手上,淺笑,“老哥你對他青眼有加,可不是好福氣嘛。”
“天爭氣不如人爭氣。”國忠笑哂,“是善保自己上進。老弟你是他外公,以後他有了出息,還不是你老弟的福氣嘛。”
這邊兩隻老狐狸你來我往的打機鋒,善保那裡卻是另一種天翻地覆。
第7章 可憐善保的苦肉計
索綽羅氏在娘家的日子稱得上如意順心,她自己手中資產頗豐,娘家父母俱在,兄弟侄兒對她也很是客氣恭敬。
聽到善保兄弟來請安的消息時,她正同母親嫂子說話,聞言皺了皺眉,“就說我身子不適,讓他們回去吧。”
還是她母親聽到是家裡老爺子叫傳的話,便勸女兒,“你去見上一見吧,人家孩子來也是好意。”
索綽羅氏撇了撇嘴,搭著侍婢的手,轉身回院子了。
禮出大家,善保和福保的規矩禮數都很不錯,只是靜靜的坐在院中正房偏廳里,連茶都沒動一下。
目不斜視,坐姿端正。
二人一個文雅,一個英氣,雖年紀不大,卻令人心生愉悅。
不過,索綽羅氏是絕不會愉悅的。
她的父親乃當朝吏部尚書,她堂堂嫡女,下嫁鈕祜祿.常保做繼室填房本就委屈了,偏常保命短,沒嫁幾年就撒手西去。
她只得守了寡。
而如今,她的侄女屢得慈寧宮召見,眼下四阿哥、五阿哥都到了適婚的年紀,說不得是有大造化。
兩相對比,索綽羅氏嘴上不說,心內難免犯酸,一腔怨氣便算在了短命鬼常保的兒子善保兄弟頭上。
善保和福保請安,索綽羅氏愛搭不理,不耐煩道,“行了,別做這種表面功夫了,起來吧。我好的很,不必總是來看。”
善保鬆了口氣,“額娘身子安泰,就是兒子們的福氣了。”接著捧起兩匹錦緞,笑道,“兒子前些時候病了,沒能來給額娘請安。如今家中清貧,沒別的好東西孝敬額娘,這是兒子同窗送給兒子的,兒子瞧著還好,特意獻予額娘。”
索綽羅氏瞟了一眼,見那鍛子光澤細潤,知道東西不錯,笑道,“行了,得你們記掛。小蓮,接了大爺的東西吧,別再累著大爺。”
“額娘說笑了。”善保掩去眼底的不屑,笑得恭敬,“兒子已去給外公請了安,求外公允兒子接額娘回家奉養,外公已是允了,兒子外頭租了車來,額娘有什麼東西,盡交給兒子……”
“你說什麼!”索綽羅氏聲音陡然一尖,怒視善保。
善保眼中略帶些得意,柔聲道,“是啊,額娘也想兒子們了吧。兒子都聽舅舅說了,兒子在家也念著額娘呢。外公舅舅通達,知曉兒子們年紀尚小,需額娘撫育,叫兒子接額娘回家呢。額娘放心,兒子定當好生孝順您……”
“閉嘴!你給我閉嘴!”索綽羅氏猛然一揮手,將兩匹鍛子丟到地上,怒道,“胡說八道什麼!誰說我要回去的!我就住這裡!”
果然是個毫無智慧的女人哪。
善保放了心,若真是個聰明的,也不能趕盡殺絕,將善保的家產全部捲走,不留半點餘地。
“額娘,這裡是外公家,您是阿瑪的嫡妻,理應住在鈕祜祿家的。額娘若是惦念外公外婆,咱們兩家離得又近,兒子可以侍奉額娘回來給外公外婆請安,也是一樣的。”善保唇角微翹,不溫不火道,“兒子已經將主院收拾出來,生了爐火,曬了乾淨的被褥,就待額娘回去住了。額娘……”
“再者,阿瑪的冥祭也要到了,阿瑪在泉下想必也想額娘親自燒幾張紙錢祭奠呢。”善保望著索綽羅氏鐵青的臉色,憂心道,“額娘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說著就上前扶住索綽羅氏,瞟了眼地下的緞子,輕聲道,“額娘既然不喜歡這些面料,兒子回去就是借銀子也給額娘買好的,額娘莫生氣。”
索綽羅氏抬手推開善保,抓起手邊兒桌上的茶水灌了一口,冷聲道,“我說過,我要住這裡!你沒事就回去吧!”
善保勾起唇角,露出一種在哄老年痴呆病人的敷衍笑容,哄道,“這回我來也是為了讓福保給額娘賠罪,上次我生病,沒能來給額娘請安,福保年輕不知事,想必什麼地方衝撞了額娘。額娘告知我,我回去定要家法教訓他!”
索綽羅氏被善保綿里藏針的話激出火來,挑眉冷笑,“合著你是來質問我了!向我問罪!怎麼,我就打他了,你想怎麼著!”
善保一臉無辜焦急,跪在地上嗑了個頭,急切的解釋道,“額娘誤會了,兒子焉敢有此意!兒子想,不教而誅為之孽,既要教訓他,便要讓他知錯!他惹額娘生氣,兒子恨還來不及,哪裡敢挑額娘的不是!求額娘明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