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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臥廳因前後都有窗刻,光線極好,善保細瞧,這珠簾竟然是清一色的紅寶石打磨穿掛而成,外面陽光灑入,一時間室內寶光生輝,奢華的令人咋舌。

    “天哪,福康安,這也太精緻了。”善保攏在掌中,入手冰涼潤滑,“這得多少寶石才串得起一副帘子。”

    福康安笑,“不是寶石,是瑪瑙,又不是經年的東西,我四伯在雲南那塊兒做官,送的年禮,都是些原石,做了物件兒剩的邊角料磨了珠子。你要喜歡,我送你一掛。”

    善保緩緩搖頭,露齒一笑,“瞧瞧就是福氣了,你給我,掛我屋裡也不相襯。”

    旁邊的侍女聽著眼中划過一抹不屑,心道,果然是小家子出身,沒個見識。倒是那位掌院嬤嬤仍是垂眸斂目,不動聲色。

    這二人皆是隨在福康安身後,善保與福康安相對而立,將二人表情收入眼底,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福康安笑著拉善保在榻上坐了,笑指著二人道,“這是李嬤嬤和青桔,李嬤嬤是我奶娘的妹妹,最是仔細不過。青桔在這院裡也好幾年了吧?”

   

    青桔杏眼彎起,瑩白的頰上透出兩隻梨渦,添了幾分俏麗,笑答,“回爺的話,奴婢十二歲就在這院兒里伺候,到現在四年了。”

    “是了,以前永兒住的時候,跟青桔玩兒的最好。她還會念詩,認得字,你有什麼文墨上的事只管叫她。”福康安細細的同善保說道,“李嬤嬤則是煲一手好湯,我每次來,就饞嬤嬤這一手。”

    李嬤嬤笑道,“三爺過獎了,老奴的本份。晚上三爺和善保大爺可有想吃的菜,儘管跟老奴講來,老奴去安排。”

    “嬤嬤瞧著做就是,善保晚上吃得清淡,還有用素油做菜,他不吃葷油。”

    福康安一派熱心腸,連他平日裡的小習慣都知道,善保不由動容,對李嬤嬤笑道,“麻煩嬤嬤了,我並沒有什麼忌口。福康安喜歡吃肉,也不要太素,不然他又該念叨說像和尚了了。”

    李嬤嬤聽善保說話周全不失客氣,對著滿屋富貴,亦無羞慚小氣之色,年紀不大,行止有度,心裡多了三分尊敬,笑道,“奴婢記得了。奴婢想著爺們兒遠道來,一早叫人燒了熱滾滾的水,大爺三爺可要先沐浴。”  

    福康安點頭,“嬤嬤慮事周到。青桔,你帶幾個丫頭去我院裡,找紅杏,把給善保做的衣裳抬過來。”

    李嬤嬤與青桔俯身退下。

    善保從果盤裡拿起個紅彤彤的李子,咬一口,贊一聲甜,笑問,“就是上次你說要送我的那些衣裳?這麼快就做好了?”

    “我福三爺要的東西,他們自然不敢拖沓。一會兒洗完澡,換了試試,就知道什麼叫通身的氣派了。”福康安見兩個粗使丫頭抬了木桶熱水進門,便起身道,“你洗吧,我也去換身衣裳,一會兒過來找你。”

    福康安擺擺手,沒要善保相送。出門到院子裡,足尖輕點,縱身躍至院牆,翻身落下,一撩衣擺,便朝正房走去。

    院裡澆花的小丫環冷不丁的見天上掉下個大活人,嚇得顏色都變了,手裡的舀水的木勺“咚”的掉地上,打濕了紅綾子裙擺,張嘴就要尖叫,福康安微微側身,“大驚小怪什麼?”

    碧蓮聞聲挑帘子出來,臉上滿是驚喜,對小丫頭道,“是三爺。”忙給福康安打簾。  

    青桔、紅杏笑迎,“三爺,您回來了。”

    “準備熱水,我要洗澡。”福康安斜睨青桔,“衣服拿過去了麼?”

    紅杏掀開蓋在茶具上的繡帕,倒了盞暖茶奉上,柔聲道,“都是奴婢拉著青桔說話兒,青桔,你趕緊過去吧,別耽擱差事。”

    碧蓮道,“奴婢去叫人抬水進來。”

    福康安匆匆的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衣裳翻牆去找善保。

    丫環們都在院子廊下坐著說話兒,嬌聲脆語,婉若鶯啼,粉紅衫兒、青碧衫兒、揉藍衫兒,青春可人。

    “善保在裡頭呢,沒叫你們伺候?”

    院中丫環以青桔為首,青桔盈盈起身道,“善保大爺說不慣奴婢們伺候,奴婢們便在外面侯著,若善保大爺有吩咐,裡頭吱唔一聲,奴婢們也就能聽到了。”

    福康安躍上台階,隔著玻璃窗睡了瞧,因裡面有紗簾遮擋,啥也看不到。曲指敲了敲,問道,“善保,要不要我幫你搓背?”  

    善保靠在熱氣蒸騰的浴桶里,正是舒泰,懶懶的揚聲道,“不用了,我這就快洗好了。”心道,福康安這洗澡也太快了。

    善保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慵懶,聽得福康安心動不已,想著善保一定是害羞,連侍女都不留,自己索性推門進去,一來飽了眼福,二來嘛也能讓善保看到自己的真心,說不定善保一感動,就嗯嗯嗯了……

    福康安轉到門口,手按在雕花描金的門棱上用力……

    青桔倚在廊下掩嘴笑道,“三爺不用推了,善保大爺裡頭鎖了。”

    善保將水撩在身上,聽著院子裡的對話,哭笑不得,這個死福康安,難怪催著他洗澡,原來沒安好心。

    福康安咬牙,恨不能一腳飛出連門框一道踹到天上去,善保竟然這樣防著他,無精打采的坐廊下看籠里的畫眉鳥唱歌兒。

    倒是青桔一直引著福康安說話兒,鬧得福康安耳根子疼,不耐煩道,“這樣話多,日後誰娶了有得聒燥了。”

    青桔又羞又氣,繡鞋在地上重重的跺了一腳,扭身子走了,淺粉色的掐牙衫子下,碧青色的百褶裙搖曳出無限美態。福康安卻沒像往常那樣喚住她,哄逗她說話兒,只是將腿也挪到廊下靠板上,背靠著廊柱,發起呆來。  

    夕陽的餘輝映得福康安半張臉染成淺金,俊朗的面容如同一副靜止的油墨畫,眸中卻有掩不住的憂慮。

    金珠帶著向個丫環搬來桃花矮几,置了果子熱茶,便知機的退下了。

    庭院中微風輕過,合歡樹尚未開花,卻有淡淡的糙木清香。福康安輕輕的闔上眼睛,似乎能聽風吹過樹梢糙尖兒的聲響。

    裡面門銷抽動,福康安馬上睜開眼睛,善保用布巾包著頭,一張俏臉蒸出春末微紅,眼睛中尚帶三分氤氳水汽,睫毛濕而重,濕漉漉的,黑玉般的眼珠含笑的望向福康安,伸出手,“進來吧,我洗好了。”

    福康安笑吟吟的上前,握住善保微濕的手,用力捏了捏,“別出來,小心著了涼。”

    善保知道福康安向來大方,竟然送了他兩櫃新衣,連內衣襪子都有,他隨便挑了件家常袍子換了,藕合色的平紋暗花真絲料子,貼身柔軟,關鍵還不花哨,只是領端袖口有些纏枝蓮花的繡紋,素雅大方。

    福康安點頭,“不錯,他家鋪子的手藝是一流的。”

    “料子也好。”

   

    “你眼力也好,貢品能差了。”福康安摟著善保的肩,“外頭那些料子,俗氣不說,著身也不舒坦,反正這些東西我家多的是,每年都有新的賞下來。我叫他們連秋冬的都給你做了,現在還沒好,等七八月份就能送過來了。”

    善保洗完澡,嘴裡發乾,倒了盞茶,潤了潤喉嚨道,“我就不長高啦,別做小了,穿不來多浪費。”

    “放心放心,”福康安就著善保的手喝了剩下的半盞,果然善保臉又黑了,一笑道,“叫他們放大了,肯定能穿。”

    就這樣先不清不楚的,等善保習慣了,再跟他說破,憑自個兒的條件,不怕善保不動心。

    福康安的如意算盤撥得啪啪響。

    善保無奈的放下薄胎汝窯盞,認真的看著福康安道,“你這個喜歡在別人嘴裡搶食兒的毛病可是得改改了。”

    “沒事,我只搶你的,你別跟我計較就是了。”

    善保細白的手背青色的血脈微顯,修長的手指握住天青釉色的茶壺,凸出圓圓的指節,腕微傾,又是一盞芳香的茶水,善保做了個請的手勢。  

    福康安搖頭。

    善保端起來喝,留下半盞,看向福康安,無言相詢。

    你還喝不?

    福康安去接,善保忽然做了一件讓福康安終生難忘的事,粉唇一抿,飛快的湊過去對著茶水“呸呸”兩聲。

    福康安手一抖,差點碎了手中名盞。

    這,這是啥意思?

    你,你好歹是探花郎啊!

    讀書人啊!

    你不嫌有辱斯文啊!

    福康安唇角抽了抽,訕訕的放下。

    善保笑笑,端起來,面不改色的喝光。

    第48章 善保兜頭兩盆冷水

    善保頭一天來,自當去向傅恆請安,只可惜未能如願。用晚飯時,得知傅大人仍在行宮沒回來,一直到睡覺,傅大人還沒見影子。

    直到第二日清晨早起,善保向來是五點半起床,生物鐘在那兒,準時的很。

    倒不是說他勤快,關鍵是這會兒晚上實在沒啥娛樂性節目,善保晚上從不看書,怕傷眼睛。用過晚飯,和福康安說會兒話,再將人轟走,就洗洗睡了。  

    睡得早,自然起得早。

    當福康安穿戴整齊翻牆進院兒想堵善保被窩兒時發現善保已經起了,心裡那叫個鬱悶。

    美人出浴時被擋屋外。

    美人起床,他又來遲一步。

    這叫什麼鬼運氣,福康安都想去廟裡拜拜。

    善保擦乾淨臉,對著鏡子搽一點辱霜。放下挽起的袖口,問道,“伯父在家麼,要不要先去給伯父請安?”

    福康安湊近聞聞善保身上的香氣,計上心頭,牽著善保的手上下打量善保身上的短打,笑道,“你就這一身兒去。”

    善保摸不著頭腦,皺眉,低頭瞧自己身上豆青鑲玫紅寬邊兒的短打衣褲,恍然回神,拍拍腦門兒笑,“剛剛打過拳,只顧著洗臉,忘了換衣裳。”

    善保吩咐金珠找套正式的衣裳出來換,福康安噙著笑,一面摸上善保的頸項,幫善保解頸間的扣子,一面道,“頭一天,換件喜慶衣裳,等用過早飯,咱們去城裡逛逛。”

    唉喲,這小脖子,又細又嫩。

    這豆腐吃得好不舒慡,福康安賤兮兮的笑半點不差的落在善保的眼裡。  

    善保不露聲色,瞟了那隻磨磨蹭蹭連一顆扣子都沒解開的賤手,溫聲道,“也好,還有件事想托你呢。”

    “咱們倆,不用這麼生分,直說就是。”離得近了,香味兒更清晰,福康安不由問,“善保,你薰香了麼?”

    “熏什麼香?沒有。”善保笑眯眯的一盆冷水潑下,“我想著在這裡買處宅子,你這裡熟,著管事幫我問問,三進院子就可以了。”

    福康安一個冷顫,臉刷就冷了,正在解扣子的手頓住,問,“可是有下人不周到,還是你住得不舒坦麼?買什麼宅子?”

    善保跟福康安的牛眼相對視片刻,聽著福康安喘氣兒喘得都要跟牛似的,才慢悠悠的說,“不是我住。”

    “你不住,買宅子做什麼?擺著好玩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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