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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保點頭,“應該的。你也別太擔心,十幾年過去。老人家當初也是心疼你,覺著我配不上你而已。”
董鄂氏輕捶丈夫兩下,嗔道,“現在還說這種話。”
君保展眉一笑,握住妻子的手揉了兩下,“岳父大人呢,還在湖南麼?他老人家也上了年紀,兒孫一大群,該告老享幾年清福了。”
“已經告老了,這次老爺子、老太太一併回來,還有大哥家的兩個小子,到了當差的年紀,明年三年一輪的筆帖式考試。是想讓他們去試試,跟我打聽旗學的事兒呢。”董鄂氏柔聲道,“正是鬧心的那幾天來的信,我就沒給你看。”
君保如今萬事如意,妻子一片關心,自然不會多說,反而道,“善保的親事也該議了,你出去多留意年齡相當的女孩兒。”
董鄂氏笑,“若說別的事發愁,善保這個我只愁會挑花了眼,”伸出手來數著,“你說是論排面兒、論才學、論上進,還有,大哥留下的爵位待善保成年就能襲了。這樣的女婿,打著燈籠也難尋。唉,我只擔心會委屈善保,落選的秀女總會有些不足,”他們這樣的人家還夠不上皇上指媳婦的規格,“倒是覺羅氏是免選的,我想著多看看覺羅氏那邊兒。”
“嗯,你想得很妥當,”君保心有餘悸的添了句,“關鍵得性子好。以後福保佳保議親也是如此。”
“是,我跟爺想到一處去了。”
經過這一場熱鬧,善保一躍為京城名人。
平日裡不怎麼走動的親戚都行動起來,打著各種名義來鈕祜祿家探病。
就是族長鈕祜祿.國忠也親自來了一遭,囑咐善保好生將養身體。
善保的舅舅他他拉.嘉音早在善保坐在牢時,就心急火燎的瞧過幾次,如今善保平安了,又囑咐妻子伍彌氏收拾些補品給善保送去。
伍彌氏笑著應下,“說起來,明年我哥哥家的女兒也應選,爺,我看文娜跟善保年紀倒是相仿。”
嘉音正在吃茶,聞言道,“相紀的確相仿,文娜選秀結果還兩可呢,現在說這個還早。”大舅子的閨女,嘉音也是見過的,因其肖父,容貌平平,善保是自己的親外甥,嘉音心裡難免偏頗,拿選秀搪塞了妻子。
伍彌氏已誔下嫡子,如今又有身孕,平日裡夫妻感情也好,嗔怪道,“爺也不用糊弄我。我大嫂就這麼一個女孩兒,疼愛的緊。品性脾氣都是極好,就是相貌一般,大哥大嫂是想走宮裡的關係撂牌子,自家聘嫁。善保這不是爺的親外甥麼,自家親戚,總比外人信得過。前兒我回娘家,大嫂話里話外的打聽善保呢。”
“你平日還說我實誠,怎麼連人家的客氣話都聽不出來了?”嘉音伸手扶妻子在身邊坐下,略一沉吟道,“現在這個時候,善保剛從牢里出來。因這官司是經了萬歲爺御審,鬧得人盡皆知,婦道人家,聽到個閒言碎語的跟你打聽有什麼出奇,不見得就是做親的意思。且說如今這個時候,善保正病著,還得準備殿試,哪裡是提婚姻的時機?”在京三年,嘉音也由愣頭青漸通人情事故。
“我這不是想先跟爺說一聲麼?”
“跟我說有什麼用,善保有正經的叔叔嬸嬸,表姐跟表姐夫沒個不為善保操心,你是正經舅媽,善保是咱們的嫡親的外甥,既有好人選,待善保殿試後,去跟表姐商議也是正理。”嘉音靠著引枕,擺了擺手,“我曉得你的心,善保的婚事,咱們本就該幫襯,沒袖手的理兒。只是這事且不急,等等看,善保這科必中的。待中了進士,有了功名,再議親,更妥當些。那邊表姐也少不了請你一道過去幫著把把關。”
伍彌氏拈了漬青梅放嘴裡含著,踟躕道,“這幾年咱們在京里,善保時時過來,我瞧著他是真是喜歡到心裡頭去,聽爺的意思,是不看好……”
“我還不曉得你麼,”嘉音溫聲道,“因喜歡善保懂事,才想說給親侄女。你也得記住一點,這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若是大哥那邊有意,你幫著提一句。也得認清善保是外甥,畢竟不是咱家兒子,他還有叔叔在,咱家做不了善保的主兒。”
伍彌氏細思量了會兒,一腦門子的熱血總算冷靜下來,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殿試善保反而不擔心了,經過這場御審的官司,乾隆向來是好大喜功愛面子的性情,他定是在榜單之內,一個進士跑不掉的。
福保佳保要上學,倒是雪丫常來陪善保說說話兒,她如今在學廚,煲了無數湯水全都進了善保的肚子,把善保給補得水嫩水嫩的,粉嘟嘟的臉都有變圓的趨勢。
“胖些好。”福康安捏捏善保的臉,“前些天看你瘦巴的怕一陣風能吹走,現在才有些模樣。”雙手環過摸善保的腰,“我這手再大些,就能掐過來了,還得滋補滋補。”沿著腰椎往下拍兩巴掌,不是很軟,也翹翹的,福康安一時手癢就抓了兩把,接著頭上挨了一拳。
“夠了啊。”善保踢福康安一腳,懶懶的躺回床上,隨手拿了本書閒翻著。
福康安揉著頭,把善保往床里側推,“我也躺躺。”
“你怎麼了?看著不如以往有精神。”善保坐起來脫了鞋,躺裡頭去。福康安也學著善保,拽了個枕頭躺下,過了會兒才道,“現在跟我一道當值的侍衛,真是要人命。”
“你們當值不就是看大門兒麼?不喜歡大不了不要理會,怎麼就把你愁成這樣啊。”善保側著身,手肘支床上,撐著頭問。
福康安嘆口氣,“那小子是靠裙帶關係混進去了,說實話,我們什沒人愛搭理他。不知為啥,他偏覺得自己武功蓋世、文采斐然,平日只拿鼻孔瞧人。”
善保低聲笑了,“在你面前也這樣?”要說皇親,再沒有比福康安更硬牌的皇親了。
“真是倒了大霉,因大家都厭惡他,誰也不願與他一道當值,輪值一圈後,就要抓鬮,我這回又抓了跟他一道排班,你說這不是倒霉催的麼?”福康安狠狠踹了兩腳床鋪。
“你們既然都不喜歡他,還不把他擠出去。”
“你不知道,能在御前當差誰家裡沒幾分體面。不比外頭官兵營里成群結夥,你一幫我一派的。像御前侍衛,有的熬到一等,出去外放正三品起,就是二品都統,一品將軍也不稀奇。一個侍衛的缺,不知多少人盯著瞧著。”福康安正色道,“像什麼擠兌人,給人穿小鞋的事絕不要做,宮裡的聰明人比你想像的要多。去年勇坤一個什的內班侍衛,就是自作聰明,皇上一皺眉,整個什都貶為外班。冤不冤枉。”
善保嘴角泛起淺淺的笑,眼中波光流轉,看得福康安心中一動,倒也不悶了,“算了,反正是個討厭的傢伙。不說他了,掃興。善保,明兒我休息,咱們去莊子裡玩兒吧。”
“我得準備殿試呢。”
“你少在我跟前裝蒜,你定能中的。”福康安笑,“你年紀還小,估計不會外放,多是在翰林院當差。”
善保卻是不願意出去。
他這官司折騰得有些大了。
事關宗族內闈,繼母不慈,奪產虐子,宮廷選秀,科舉大比,尚書設局,舉人蒙冤,聖上親審,情節跌盪起伏、千迴百折,比茶館說的評書精彩一千倍不止。
善保也揚名京都,在茶館說書先生的嘴裡成為一個可憐可敬智勇雙全的超人。
街上男女老少閒了都愛說上一嘴。
善保搪塞他道,“你瞧誰挨四十廷杖,半個月就能活蹦亂跳的。還是要小心些,別給人抓住小辮子,等殿試後吧,那會兒天也暖和了,咱們出去逛逛。”
聽善保說“咱們”,福康安一顆心立時暖如三春,點頭應了,“我每年都要隨駕去熱河避暑山莊,得大半年見不著你。”
“你這是饞我呢。”善保伸個懶腰,“聽說避暑山莊修得美化美奐,聖祖時便有御筆親點的三十六景,人間仙境一般。你每年都去,還在我這兒哀怨上了。”
平時瞧著挺聰明,怎麼就不明白他的意思呢,福康安湊近些,拉過善保一隻手,摸著他腕上的一串沉香珠串表白心跡,“我是捨不得你啊。”
善保皺皺鼻尖兒,呵一口氣,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笑道,“真是酸死我了。福康安,你是不是快娶媳婦兒了,欲求不滿,在哪兒學來的這些酸溜溜的話。”
福康安正兒八經的跟善保說心裡話,被笑得臉都發燒,撲過去就將善保壓在身下,擼袖子要教訓他。
善保這幾年騎she沒間斷過,也有些力氣,在床上就和福康安較量起來。
“拿筆桿子的要和我拿槍桿子的較勁兒?”福康安幾下將善保撂在床上,擒住他的雙臂往後一擰,曲膝頂住善保的腰,笑道,“我要是輸給你直接一頭撞死算了。服不服?”
“福康安,我手疼,快放開。”善保上身動彈不得,兩條腿蹬踹幾下,就開始裝死,“你好意思欺負我個拿筆桿子的。”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福康安一手抓住善保的雙腕,騰出手來,yín笑幾聲,“得給你個教訓,不然你小子要翻天了,敢跟哥哥動手了都!來,先叫起福三哥聽聽。”
“福康安,你無聊不無聊啊。”善保鬱悶死了。
福康安伸手摸了善保屁股一把,兩指揪住一塊肉就擰下去,善保眼淚差點出來,沒骨氣的喊道,“福康安,哦,福三哥,快放開,疼死了!”
“知不知錯?”
“知道了知道了。”
福康安再拍一巴掌,放開善保。
善保自己揉了揉,皺眉搡一把福康安,鄭重其是,“以後你別有事沒事的摸我屁股,聽到沒?”雖然相熟,這也過了。
“怎麼啦?男人,摸一下能掉塊肉下來啊。”
“少廢話,你怎麼不給我摸?”
福康安馬上屁股對著善保,一副任君採擷的無賴模樣,“摸吧摸吧。這可怎麼了?”
善保踹他屁股一腳,“我還嫌臭呢。”
福康安扭過身摟著善保,恨不能親上一口,不過也只是心裡喜歡喜歡罷了,善保有這樣的才學,眼瞅著就要做官當差,他為人聰明,識得分寸,日後前途無量,怎會同於一般可狎呢之人呢。
第36章 劉統勛一笑點善保
四月十五。
春暖花開,糙長鶯飛,藍天白雲,天氣晴朗。
董鄂氏一大早就打發大管家去看榜,雖然丈夫說了善保這科十之八九能中,仍是不放心,親眼瞧了榜才能踏實。
近晌午,大管家劉維渾身的喜氣洋洋回來給主子賀喜,董鄂氏先打賞了一通。
劉維笑道,“真是天大的喜事,奴才想著去買他幾萬響炮仗,奴才們也沾沾大爺的福氣。”這兩年他是看明白了,大爺平日話雖不多,卻是個有本事的,兄弟里排行也居嫡長,這個年紀已有了功名,日後若有造化,入閣拜相也說不定。以後,怕這府里還是得大爺當家。劉維打著小算盤,心裡對善保已是多了幾分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