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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晝倒不擔心福康安去告狀,五阿哥為孝賢皇后做了一場法事,做足了孝子的名兒,算是平手。以他對福康安的了解,福康安心胸寬闊,弘晝是擔心善保兒,這小子可不是善茬兒,說出的話能殺人,大家何不各退一步,求個平安吉祥呢。
富察家再顯赫,也是臣子。
弘晝明白,福康安更明白,忙道,“奴才知道,原也沒什麼事。”
“你能這樣想,真不枉他疼你一場。”
弘晝惋嘆,有什麼辦法呢,他也不喜歡五阿哥,簡直就是個橫衝直撞的傻瓜白痴。這個白痴竟然妄圖在乾隆活著時顛覆富察家,簡直是白日發夢!
傅恆是什麼人,乾隆眼不錯的瞧著、看著、教導著、自小在重華宮長大的小舅子、伴讀,親自培養的心腹,再說傅恆的人品本事,也真叫人無二話。那天就算搜出什麼葷腥不敬之物來,難道就能扳倒富察家了?
白痴!
可偏偏這個白痴是他皇兄鍾愛的皇子,還有些急智,找到了彌補的法子。唉,萬一蒼天無眼,五阿哥繼承大統,大家的日子還得接著過下去哪。
諸人自五台山回熱河的速度絕對比去五台山時快,快馬十天就到了。
該復旨的復旨,該復命的復命。
該賞的賞,該休的休。
五阿哥明顯消瘦了,夏衫穿身上晃蕩晃蕩的,這廝繼續使苦肉計,乾隆笑道,“老五,你跟永琪都精神了請多,五台山是佛教聖地,果然養人。”
又問老娘可好。
弘晝笑答,“皇額娘一應是極好的,精神也好,每日裡聽聽大師講經論古,燒香禮佛,萬歲不必惦念。”
乾隆點了點頭,問永琪道,“永琪,朕聽說你極用功,路上都不忘念書,勤奮好學,連福康安和探花兒郎都去陪你念書了?”
乾隆心裡不大痛快,該知道的他早知道了。
五阿哥與福康安之前早有過結,這回鬧了一場,不過並未撕破顏面,他也不打算加以追究。至於五阿哥臆想出來的諸如大阿哥、三阿哥的遭遇,在他身上再不會發生,因為自從大兒子抑鬱死,乾隆就發現了,他兒子的心理素質還是太差,與聖祖年間的叔叔們沒法子相比。想當年廉親王被聖祖康熙爺指著鼻尖兒罵“辛者庫賤奴所生啥啥啥”的,鬱悶了一回,照樣活得好好兒的,給聖祖添了小半輩子堵後,接著給雍正爺添了幾年堵。
而他這幾個兒子,不過是罵幾句,還沒使出如“杖責”“圈禁”啥啥手段呢,就一個個要生要死的,真是輕不的重不的,只得自個兒憋氣了。
乾隆也沒辦法,首先,從數量上說,乾隆的兒子絕對沒有聖祖多;其次,慘烈的事實證明了,數量及不上,質量也差一大截。
如今,乾隆再氣,也會悠著些。罵死兒子,這名聲可不好聽。
何況最後永琪給孝賢皇后做法事,這事兒辦的挺漂亮,乾隆出自護短兒的心理,願意相信兒子只是一時瘋魔被魘了,待他點醒了,就又是他伶伶俐俐的好兒子了。
五阿哥聽皇阿瑪問話,忙道,“是,兒子有書不大解的通,想求教於探花兒郎,只是想著探花兒郎如今乃皇阿瑪御前侍衛。兒子身為皇子,亦要避嫌,便求皇瑪嬤跟探花兒郎說了一聲,想著還是多一人才穩妥周全,福康安先前也是在上書房念過書的,便讓他與探花兒郎一道過去,同兒子念書。”
此答案極其標準,讓人挑不出半分不是。
聽五阿哥說這話,十有八九會以為這是個明白人呢。,
乾隆聽著舒坦,從道理上說得過去,便未多追究,笑道,“知道避諱就好。瞧你也瘦了,小路子,吩咐御膳房多燉些滋補的湯水送五阿哥那兒去。再者,傳御醫去五阿哥那兒侯著。”
“皇阿瑪莫要擔心,兒子身體無恙,只是夏天有些‘苦夏’罷了。”
乾隆溫聲道,“朕知道你的辛苦與孝心,下去歇著吧。”
五阿哥退下後,乾隆揉著眉心問弘晝,“他與福康安是怎麼回事?”
果然瞞不過皇兄,弘晝避重就輕的說了,乾隆冷笑,“福爾康好大的膽子,這是派了人監視福康安呢,要不能那麼快得了信兒過去逮他們現形!”
“少年人意氣用事,其實到底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彼此不服氣罷了。”和事佬兒弘晝找個替死鬼出來,說道,“那個福爾康的確是逾越了。”
富察家不好惹,探花郎也不是吃素的,五阿哥天潢貴胄,所以責任只得往福爾康身上推。
而這個東西,恰好弘晝也瞧他不大順眼。
乾隆疑惑,“福康安怎麼沒打了他出去!”福康安可不是什麼好脾氣。
弘晝差點被口水嗆著,這是啥意思,您老還嫌沒鬧起來啊?知道這樣,兄弟我還去和什麼稀泥啊?定一定神,弘晝道,“差一點兒,奴才瞧福康安的拳頭都捏起來了,叫善保給攔了。”
乾隆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若有所思。
乾隆沒罰五阿哥與福爾康,正經連句重話也沒說,不過是第二日派了紀曉嵐去專門給五阿哥講書授課,一天不得少於六個時辰的功課。
你不是用功嗎?不是愛念書嗎?
為人父親的總樂意見到兒子勤奮好學,成全你們。
然後,乾隆重賞了福康安和善保。
這裡頭的緣故就耐人尋味了,雖然五阿哥欲強搜福康安營帳的事沒鬧出來,不過難免有眼明心亮的猜度出一二,這事兒在權貴堆兒里小範圍的也傳播開來,有人便因此開始忖度聖心了。
可偏偏這個節骨眼兒,乾隆連翻起令妃的牌子,本來已經失寵的令妃,忽然復寵了。
消息靈通的都知道令妃與福家的關係,更了解福家與五阿哥的關係,然後聯想到五阿哥與福康安的齷齪……
不明白了,萬歲爺您這是站在哪一邊兒呢。
只有傅恆大人老神在在,這人最擅長的就是擺迷魂陣了。
傅恆早詳細的詢問了福康安事情的經過,連幾人彼此之間的對話都讓福康安學了一遍。
福康安揉著拳頭,“當時真想給福爾康些厲害瞧瞧。”
“魯莽,你真動起手來,就會把事情搞大,非搜不可了。到時給搜出些什麼,你吃不了兜著走。”傅恆告誡道,“你要好好克制一下自己的脾氣。”
“這些天,你和善保都低調些,明白嗎?”
“阿瑪,五阿哥也忒虛情假意了,打著給姑姑做法事的旗號占盡了孝子的便宜。”福康安不屑道,“真正他親生額娘愉妃,也沒見他給上柱香呢。”
傅恆眸光一閃,“我知道了。”
於是在乾隆對著臣子感嘆五阿哥做事周全,不忘孝義,主動點名要求傅恆大人發表感想時,傅恆大人非常誠懇的附和道,“愉妃娘娘早早離逝,五阿哥忠孝節義俱全,都是萬歲您教子有方。”
乾隆眸光一暗,哈哈笑著揭過此題,至於內心在想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第60章 福康安奪魁重陽節
五阿哥天天忙於念書,無暇分神其它,終於老實了。
福康安、善保被傅恆大人逮住,講了一番低調收斂謙遜冷靜見好就收的大道理,也安靜了。
就連秋狩這種爭上游的活動,都在和諧圓滿中閉幕。
轉眼便是中秋、萬壽、重陽,節慶擠在了一處兒,行宮裡的太監宮女都發派了新衣,亭台樓閣上裝燈飾彩,分外喜慶。
乾隆是個喜歡排場熱鬧的人,佳節佳日,更免不了宴飲行詩,君臣唱和,風雅融融。
善保是今科兒探花,雖被點為侍衛,乾隆也沒忘了他,做一兩首應制詩拍的乾隆開心,竟然也得了不少賞賜。
善保閒來無事握著著乾隆賞的沉香珠串兒把玩,果然是金堅玉潤,鶴骨龍筋,一縷繍馥郁幽婉的清香鑽入鼻中……這要擱現代,值不少錢呢。
乾隆真是只肥羊中的肥羊啊。
善保嘆口氣,可惜重陽節偏趕上他們什輪休,貓不著進宮。不過他也沒閒著,熱河的分店已經開幕,中午他請店裡的掌柜們吃飯,連同鋪子裡的夥計每人派了個大紅包兒。
善保有意拉攏,掌柜們有意奉迎,直到了下晌午,善保才坐車回府。身上帶了三分酒氣,腳下蹁躚。劉祥、劉全、二狗子扶了善保進院兒,金珠忙命小丫鬟打水、去廚下拿醒酒湯。
善保只是微醺,接過毛巾擦了把臉,釅茶喝了半盞,擱到几上,擺擺手,打發金珠退下,“叫小丫頭搬三個凳子進來。”
待劉祥、劉全、二狗子謝座坐下,善保方問,“先前我叫買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這事兒是劉全負責的,起身回道,“回大爺的話,收拾好了。離鋪子不遠,只隔了一條街,二進的院子,二十來間房子,足夠住了。按大爺的吩咐,除了床櫃家什,又配了一個廚子、一個灑掃的粗使小子,一個門房,都是回稟了二太太從咱們府上家生子裡選的,老實可靠。”
善保點了點頭,“都坐著說話,不必多禮。二狗子,劉全得跟我回京,這裡鋪子的事兒就由你打理了。”
二狗子如今歷練了幾年,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一身簇新的青綢長衫,六合一統的小帽兒,帽沿中間鑲著塊兒晶潤如蘇的美玉。他不過十八歲,打整出來也是眉清目秀,眼神靈動,笑道,“是,大爺看得起奴才,把鋪子交給奴才打理,奴才定用心做事,不負大爺所託。”
“嗯,過了重陽,我就要隨駕回京,這裡的事便都交給你,規矩都跟京里舖子的一樣。”善保眼睛一彎,“有什麼新鮮事兒擱信里跟我說說,我喜歡聽這個。”
二狗子忙應下了,瞧著善保臉色不錯,試探的開口,“大爺,奴才有個事兒想求大爺?”
“嗯?說吧。”善保對人向來隨和。
“大爺,奴才也年紀不小了,您是個有學問的,能不能給奴才賜個大名兒。”二狗子還有幾分扭捏,他這名兒實在太……那個了。
善保支著頭笑問,“你是要什麼樣的?”
二狗子委屈,“奴才原想改叫余老虎,全哥他們都笑話奴才。”
劉全在善保面前是極有體面的,聞言笑道,“我們是叫慣了二狗子,這乍一改叫老虎麼,是叫人發笑,你看大爺都給你逗樂了。”
善保唇角彎彎,長身而起,步到書案前,掀開墨盒,取出一張素箋,執筆懸腕,於中間寫了一個“彪”字,遞給二狗子,“不如就叫余彪吧,這個彪字是老虎生雙翼的意思。”
二狗子眼睛一亮,忙雙手接過,“謝大爺賜名兒。”歡喜道,“這名兒好,老虎長了翅膀,比老虎更威風。”
劉祥笑,“不僅威風,還好聽不是。”
二狗子再次謝過善保。
此時,宮裡也正熱鬧。
乾隆自己先做兩首jú花詩,眾人贊了好,各種馬屁迭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