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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綽羅父子的臉色都緩和了些,老太太忙道,“應該的,我就你額娘這一個女兒,最疼她不過,好孩子,你的孝心大家都知道。好生讀書,不必記掛你額娘。”
善保稱是,命福保打開檀木盒,善保看去,有一些銀票,還有五個莊子、三個鋪面兒的地契。善保將銀票和鋪面兒的地契拿出來,清聲道,“額娘終歸是我鈕祜祿家的人,如今外公外婆苦留額娘在家養病,我一個晚輩,只得遵從。只是額娘在外公這裡長住,再有延醫熬藥之資,外公舅舅疼惜我們兄弟,我們卻不能不體諒長輩。如今大爺爺、叔父也在,外公、外婆、舅舅也在,這也是我阿瑪臨終前的交待,阿瑪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額娘,曾交待我將家產分出一半做額娘養老之資。阿瑪曾說,他一心想與額娘白髮,只可惜天不假年……”
善保兒眼圈驟紅,掉下淚來,福保也跟著抽嗒,善保指尖輕拭去淚珠,頓了頓才道,“我阿瑪說,咱們滿人不似漢人迂腐,額娘年紀尚輕,待過了阿瑪的孝期,額娘若有意嫁娶,除了額娘當初的嫁妝,還命我將這些家產贈與額娘,以為嫁資。若額娘無此意,這些產業也當由額娘親持,如今額娘體弱,我且將京中三處鋪面,現銀五千奉先父遺命交與額娘,額娘身體不便,還請外祖父代額娘收下。”
善保家的情形,在座的各位大致都知道,卻沒料到善保有這種胸襟,能大方的拿出一部分家資分給索綽羅氏。
索綽羅.英良是真後悔了,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個缺心眼兒的女兒哪!一番推卻,不過國忠、善保苦勸,最終還是由索綽羅老太太收下了。
索綽羅家苦留善保養病,善保以索綽羅氏病重為由,便沒有同意,同鈕祜祿氏.國忠和方保一道回家了。
國忠等人剛走,索綽羅.英良便道,“備一份厚禮,明兒個給善保送去,多準備些養身子的藥材。”
索綽羅老太太趕緊應了,忙命人把女兒從隔間兒放出來,索綽羅.英良怒道,“叫她好生在院裡養病吧!沒事少出去,今天丟人丟得還不夠麼!”
“櫻兒就這麼個直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因是老生女兒,索綽羅老太太格外疼惜,“算了吧,善保也無大礙。”
“混帳混帳!“英良氣得背手轉了兩圈,罵道,“無大礙!幸虧人家沒事!若是她肚子裡生的,隨他打罵,人家是她親兒子麼?好端端的來咱家請安,倒把人家打個頭破血流,還有她做的那些蠢事,這要傳出去,家裡的女孩兒還怎麼嫁人!”
“讓她給我好生在院子裡養病,叫人給看牢了,沒我的命令,不准她邁出院門一步!”英良狠狠的一拂袖,氣乎乎的走了。
國忠特意把善保叫到自己車上。
“後頭的車小,晃得厲害。”一副長輩的關切,“頭還疼得緊麼?”
善保搖頭,“不是很疼了,樂大夫的藥好。孫兒無狀,倒是叫大爺爺受驚了。”
國忠呵呵地笑著,“回去好生養著吧,你做得很對,索綽羅氏再有不是,畢竟也是你阿瑪明媒正娶的。唉,儘管是填房,你也得叫一聲額娘。”
“英良那人呢,平時挺明白,他又是尚書,被人奉承慣了,”國忠笑,“你外祖父升了河道總督,過年時必要回京述職的。你且等著,你如今受了傷,如果索綽羅家派人給你送了東西,那這事兒,就是揭過去了。若是他家沒動靜,你再來告訴我。”
善保低聲道,“是。都是大爺爺疼惜,今天才……”
“我是家族族長,你有事找到我,又占著公理,我自然會為你說話。”國忠拍了拍善保的肩,“日子都是慢慢過的,你是家裡的頂樑柱,福保還小呢,什麼都得指望著你。如今雖年輕,也當知道保養。”
國忠隱諱的提了善保一句,這孩子太狠了,對自個兒都能下手,硬挨一茶盅子,也得把家產弄回來,是個成大事的材料。
不過凡事總有個度,萬一那索綽羅氏力氣大,再碰個巧,一個茶碗砸死了善保,就算有索綽羅氏償命,人死不能復生,福保可要怎麼過活呢?
善保臉微微一紅,鄭重應了。
第9章 一塊兒去逛木器行
“哥,你慢點兒。”
滿族人喜歡群居,善保屬正紅旗一支,他家離鈕祜祿.國忠家不遠,國忠有些擔心善保的傷,送他到家門口,才在善保兄弟的千恩萬謝中離開。
福保扶著兄長的胳膊,生怕善保失血過多,有個好歹,打開門,福保趕緊攙著兄長到房間去休息。善保懷中揣著小匣子,喜滋滋的坐在床上。
“哥,我先去買點紅糖、紅棗、紅豆,你先歇著啊。”福保抽腳就要往外走。
“幹什麼,咱家又沒人做月子!傻瓜,過來。”善保笑眯眯的打開小匣子,拿出裡頭印著大紅印章的地契銀票。善保忽然發出一陣像老母雞下蛋似的“咯咯”笑聲,嚇了福保一跳,走到門口的腳忙折返回去,生怕自己哥哥摔壞了腦子。
善保伸出素白如玉的手指,像撫摸情人的肌膚一樣撫摸著手裡的契票,唇角高高地翹著,露出一排小白牙。嘖嘖,這鈕祜祿家真不錯啊。瞧這幾個莊子,大的有50頃,小的也有20頃,嘖嘖,這就是現成的土財主啊。
還有些散碎的銀票,合起來也有個兩三百兩,夠他們兄弟用了。
“哥,你沒事吧?”福保擔心的摸善保的腦門兒,沒發熱吧。
“別亂摸,我好著呢。”善保又拈著盒子裡的銀票,粗略算了算,“咱們也是有百十頃地,千把兩銀子,起碼生活是夠了。明天我去買個廚娘丫頭來,省得咱自己做飯洗衣了。以後你就給我好好念書,等日後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福保應了聲,“哥,那你先歇著,我去買東西啊。哥,你頭上流了那麼多血,可得吃些好的補一補。”
“嗯,去院子裡給我摘個柿子吧,黃澄澄的,瞧著就甜。”
福保馬上出去折了枝柿子進來,墨綠的葉子襯著兩個拳頭大的黃柿子,極可愛。“還是有些硬,不太軟,放些日子再吃吧。“善保接過,賞玩了一會兒,起身把柿子擱桌案上擺著,笑道,“行了,別做飯了,咱們出去吃。一會兒再去木器行買幾件家俱,人市挑幾個仆傭。”
“哥,你還是在家歇著吧,買東西的事不急。”福保勸著。
“嗯,也有理。”善保不大信任現在的醫療水準,拿出十兩碎銀子給福保,“別在家做飯了,去外頭飯店要幾個小菜,拿家來吃。等我傷好些,去買了下人,家裡的事也就有人做了。”
“哥,一兩都用不了。”
“多的你帶在身上,平時學中或者什麼時候用銀子呢。”善保道,“你花不花的,都帶在身上,也能應個急。”
福保這才接了。
總得來說,善保現在,不僅生活轉好,心情也是陽光常在。
索綽羅家的果然如鈕祜祿.國忠所料送了禮品來,善保這次倒沒拿去賣錢,花瓶器物全都留在臥室與小廳相隔的博古架上作陳設,藥材也妥當的收起來。
有錢了,東西先存著。
善保對老北京城並不熟悉,等額上傷口結痂,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揣著銀子去街上購物。
索綽羅氏也太狠了,善保家除了房子和善保兄弟二人,其他的都被一掃而光。善保自認並不算精於享受的人,不過住這種空蕩蕩的房間還是超出了善保的心理預期。
初到清朝,善保其實倒也沒多少抱怨,除了大街上的牛屎馬糞,儘管有拾糞人,不過真的挺討人厭。
“善保?”
福康安遠遠看到善保拎著袍角跳來跳去,不覺有些好笑,驅馬上前喚他,“你怎麼還沒去學裡呢?”
善保回頭,倒嚇了是福康安一跳。
要說善保吧,如今年紀小,容貌還沒長開,可在學裡也是公認的俊俏書生,這如今腦門兒上的結的痂剛剛脫落,還留了道白印兒,怎麼額角又添了一道?
破相了。
這是福康安的第一反應。
以至於人家善保剛走近,福康安就問了,“你這腦袋怎麼回事,三天兩頭的掛彩哪?”
“你又沒去學裡?”善保有些好奇,不是聽說福康安這小子也在官學念書麼?
“有事,進宮了。”福康安下馬,拉著善保站到街邊兒上,笑問,“你不在家養傷,出來做什麼?”
“已經好了,我出來買東西。”善保忙著趕時間,笑岺岺問,“你這是要回府?”識相些趕緊走吧,咱倆又不熟。
福康安並不是個笨人,雖然他是乾隆皇帝的內侄,可他的皇后姑媽過逝好幾年了,他家有兄弟四個,乾隆皇帝偏偏對他寵愛有加,可見福康安也是個很有本事的人,能在乾隆跟前討生活,起碼的眉眼高低肯定是知道的。
福康安心頭微動,便明白這是善保趕人呢。要是別人當他面這兒樣說,他肯定是要怒的,不過善保是他看中的,以後要栽培的心腹。上次他給善保送了東西,不過彼此還缺少推心置腹的感情,福康安覺得需要一個彼此了解的機會,他偏故意嘆道,“唉,好不容易能有空出來玩兒,著什麼急回去呢。我回家不是念書就是練武,阿瑪還要考較弓箭騎she,累不累呀!正巧我也沒事,你去哪兒,我帶你吧,四條腿總比兩條腿快的。”
“那真勞煩你了,我得去木器行,你順道不?”善保順水推舟問。搭便車,還能省下車馬錢。
福康安從貼身小廝小喜子手中接過韁繩,抬下巴示意,“你先上去。”
“你先上吧,我坐你後面。”
福康安已經十五歲,平時營養到位,身高體壯,英氣十足,比之善保,足高出一個頭,善保心裡暗暗白眼:傻大個,傻大個……
“善保,叫你上就上,快點兒,你再磨蹭,一會兒可就天黑了。你坐後面不穩當,摔著怎麼辦?”福康安拿捏著架子教導了善保幾句。
“你當我傻麼,娘們兒才坐前頭呢。”善保斜了福康安一眼。
人家善保是正宗的丹鳳眼,儘管腦門兒上傷了兩處,可此時橫波一掃,還真有幾分韻味兒,掃得福康安心內跟著一癢,不但不以為忤,反而賤兮兮的笑起來,“你在哪兒聽得這些混話,沒有的事兒,上馬吧。”說著還偷偷的瞟了眼人家善保的腰線,只可惜穿得厚,啥也看不出來。
“我去車馬行租輛馬車就是了。”善保要走,福康安只得投降,“好了,我先上馬,你坐我後面,可得摟緊了,掉下去我可不一定能救得下你 。”
老子用得著你救麼,老子的騎術好的很!
善保腹誹著,人福康安一抓馬鞍前橋,腳尖兒輕點地面,一個翻身便穩穩噹噹坐馬上了,那姿勢那身法兒,就是外行人如善保,也嫉妒了一小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