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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涼的糙味竄到斗笠男鼻子裡,男人下意識往方才老漢走過的山道看了眼,皺了下眉,這時旁邊茶肆里有了動靜,小二臉堆著笑把兩個衙役打扮的男人送了出來,後面跟著幾個衣著破爛灰頭土臉的人,有兩個還戴著枷鎖,一個約莫十歲的丫頭片子腳上銬著鐵鏈子,邁著步子咣啷咣啷響。

    衙役走在前面,另幾人跟在後面,小姑娘牽著身旁戴枷鎖的少年的褲腿,拖著鎖鏈咣啷走著,走過斗笠男身邊時低了低眸子,斗笠頭埋的深了些,姑娘很快移開目光,對著少年笑了笑,斗笠男也稍抬了下頭,恢復原來的姿勢繼續磨刀子。

    “阿方哥,他們為什麼要給你戴上這個?”姑娘眼眸很乾淨,笑的時候露出兩顆白的虎牙,嘴角左邊顯一個酒窩,她抬手摸摸少年卡在脖子上的枷鎖。

    少年低頭看看姑娘,走兩步,又看看前面,額前髮絲凌亂,雙目無神,似是出神了,卻不忘回道,“記不得了。”

    姑娘垂下腦袋,忽而轉身向另一個戴著枷鎖的壯漢,指著他額上的死字刺青,“你呢,你又犯什麼事了?”

    壯漢嗤笑一聲,“殺了個把狗人。丫頭你喃,毛都沒長齊,抓你作甚!”

    “吵吵什麼!都給我閉嘴!”

    前面衙役停下吼了一聲,壯漢啐了口口水,閉上嘴。

    姑娘斜過腦袋撇撇嘴,又跑到少年跟前,安靜下來繼續走路。

    2

    約莫一個時辰,從山道正中突然長出一頭泥牛來,發出低沉的哞聲,眼皮下垂,似乎很痛苦。

    衙役拔出佩刀砍了泥牛幾刀,削掉一塊立馬長出一塊復原。

    泥牛碩大,不想辦法挪開泥牛,一行人根本無法過去。

    正犯愁呢,一路上不大開口的醉鬼搖晃著走了上來,趴在衙役肩上,打了個嗝,指著那泥牛道,“我聽說過這玩意,叫‘患’,是冤罪之人的怨氣凝結而成,要想化了它,得用酒——嗝!”

    衙役厭惡地推開他,將信將疑地搶過他手裡的酒壺,往泥牛頭上一澆,嘿,還真管用!泥牛一溜煙的沒了!

    “走開!”酒鬼撲上來要奪回自己的寶貝,被衙役退了個踉蹌。

    姑娘稀奇地看了這一出怪異之事,拉扯少年褲腿,開口卻是問道:“阿方哥,你是犯什麼事了?”

    少年本就無神的眼睛更加渾濁了些,緩了半分後才回過身來,看了看姑娘的小虎牙和酒窩,縮縮鼻頭,“有人要殺我… …”

    姑娘安慰他,“阿方哥別怕,現在已經沒有人要害你了。”

    3

    山路連綿,沒有盡頭。

    一行人彎彎繞繞走了許久,前方路中又生出了泥牛,衙役嘖了一聲,擰開酒壺,對著牛頭澆了上去,泥牛一溜煙沒了。

    姑娘仰頭看著少年,“阿方哥,你做錯什麼了,有人要殺你?”

    少年面色一沉,肩頭微顫,身形搖晃定了定才站穩,囁嚅道:“哥哥,我怕,哥哥… …”

    姑娘露出悲傷的神色,把少年抱進懷裡,安撫道,“阿方哥別怕,一切都會好的。”

    越走越高,都能看見不遠處的浮雲了。

    走著走著,前邊道上出現了第三隻泥牛。

    衙役罵了句“真是見鬼”就上前澆酒。

    “阿方哥,你做了什麼,為什麼有人要害你?”

    “哥哥… …”

    少年對上姑娘的眼睛,匆忙移開視線,面色如土,兩頰凹陷,顯出死人才有的慘白。

    “阿方哥,你做了什麼?”

    “哥哥… …”

    “你做了什麼?”

    其他的人都疑惑地看向他們,衙役也停下來轉身催兩人別囉嗦趕緊趕路。

    少年全身哆嗦一個勁往後退,姑娘一把抱住他的腿,追問道,“你做了什麼?”

    少年驚慌後退,已經退到山崖邊緣,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摔了下去,姑娘急忙鬆開他的腿,慢慢張大嘴,看著他墜下山崖。

    4

    太陽漸漸隱去,天邊飄滿紅霞,山腳路口,斗笠男收起磨刀石具,走到茶肆里尋著張靠牆的小桌坐下,倒了杯茶捏在手裡,轉了轉,抬頭看到牆上貼著的通緝畫:“方紹,年十七,汴京人,弒胞妹。”

    “阿襲哪!我那把菜刀你給磨好沒啊?唉喲!二福哎你怎麼又到那邊樹林子玩去了!不是說了那林子前些日子挖出過女娃娃屍嗎,晦氣的很,以後不准去那邊玩了啊!”

    斗笠男搖搖頭,把一柄鋥亮的菜刀放在桌上,“老闆,刀放桌上了。”

    “哎阿襲你先別走啊,剛才我從山下上來,個漂亮姑娘跟我打聽你,嘿,後邊還跟了頭黃牛… …哎!那是你相好?”

    斗笠男抿唇,壓低帽檐,走到門口,沉聲道:“我夫人。”

    第14章 終/玳玳花

    1

    之後我們又走過了數不清的造世,我幾次問襲究竟何處是旅途的終點,他總是笑一笑,說該來的人,還未來,該聽的事,還未聽。

    直到偶然間我們闖入了一個奇異空間,見到那個人的瞬間,我知道,我們的旅途即將畫上終結。

    那是一位女子。或者說,擁有女子皮囊的靈物。

    翅膀如同玻璃碎片一般的蝴蝶,從桌前紛飛飄散,她低著頭,懸著筆,幾縷髮絲垂落,淺青紗袖輕緩飛舞。

    我輕聲走到她的身邊,看她用電子筆在空氣里寫下一片片黑色的文字,每成一句,身側便生成相應的景象。她寫了鱗次櫛比的樓房,我們的身後升起托載著高樓大廈的城市;她寫了璀璨壯麗的星夜,我們的頭頂展開月明星耀的宇宙;她寫了穿梭時空的精靈,我們的眼前飛過五彩斑斕的紙鶴。

    她使我想起了深藍。我開始想像我們和眾世是否也像她筆下的文字一般應運而生。

    “好久不見,襲。”她停下筆,對襲道,而後慢慢眯起眼,呼喚我的名字:“葛天青華。”

    我茫然地轉過身,呆呆看向她,目光毫無防備地闖進她深邃的眼眸——一如我毫無防備地闖進她的世界。

    2

    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睛,她的眼睛,是變化的,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就會從森林變成海洋,從朝陽變到晚霞,仿佛眾世一切都在她的眼中,無一逃脫。

    我捂住心口,一步步後退,“請問,您是?”

    她嫣然一笑,抬著筆向我走來,我看到她胸前掛了一串白色的玳玳花,難怪四周氤氳著清淡的香氣,原來是從這來的。

    襲恭敬介紹道:“青華,這位是九佛陀造主。“

    我大為吃驚,造主這一稱呼,是我們對深藍之光和鴉青之芒的敬稱,因為我等都是造物,所以尊稱其為造主,而這位……

    “您是……”

    九佛陀說:“我非深藍,亦非鴉青,你要問我是什麼,就請用你的靈識,”說著,她牽起我的手,放在她的前胸,“探探究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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