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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小姐?”
“沒事了,你去陪三娘看病吧,阿若答應會治好三娘的病,就一定會做到的。”說著,商青黛忍不住往懸壺堂前看去,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眉眼,可即便如此,商青黛腦海中已經浮現出杜若溫暖的笑來。
“哎!”農家漢子重重點頭,跳下了馬車,快步朝著懸壺堂門前走去。
商青黛輕輕一嘆,剛欲將車簾放下,便被誰給攔了下來。
“齊湘娘!你來這裡做什麼?”商青黛冷聲一喝。
齊湘娘嘖嘖兩聲,“來看看那小丫頭今日有多風光啊?”
商青黛釁聲道:“也要多謝你的毒手,阿若才能因禍得福。”
“當真是福麼?”齊湘娘往前走了好幾步,突然笑意深深地扭過身來,笑道,“今日這小丫頭模樣還真好看,瞧她那身打扮,應該今日是她及笄之日吧。”
及笄……
商青黛不想與她多做口舌之爭,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齊湘娘,我警告你,現在阿若是有皇命在身的人,你若是再對她起什麼歹意,可要想想,怎麼過陛下那一關?”說著,她又咬牙加了一句,“你能用什麼手段哄爹留下你,我就能用什麼手段哄陛下相信我,狠狠治你的罪。”
齊湘娘咯咯一笑,搖頭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竟對那小丫頭那樣上心了?”
商青黛正色道:“我既是她的夫子,便要保她在靈樞院這三年安然無恙。”
“你保得住麼?”齊湘娘的笑容如刀,更像是在挑釁,“八月選秀,你都自身難保了。”說完,她又往當今陛下與宋王殿下那裡看了一眼,“嘖嘖,有意思啊,美人在前,豈有……豈有不好色之理?”說完,又饒有深意地看了看商青黛,默然搖了搖頭,得意地笑著離開了。
商青黛心頭一涼,往前走了好幾步,終於能將懸壺堂前的一切,她駭然在燕雲華的眼中看見了同樣灼烈的目光,只是這一次,那目光給的是――杜若。
“阿若……”
心,狠狠一揪。
商青黛擠開了人群,蹣跚著走向杜若,此時此刻,她心頭只有一個念想,護住阿若,哪怕犧牲自己,都不能讓這個小人兒入宮成為天子的玩物!
“川穹,當歸,肉桂……”此時的杜若正低頭認真地寫著方子,突然覺得腕上一涼,她驀地抬眼,當看清楚來人是夫子,終是將今日最想綻放的笑容瞬間綻放當前,她柔聲喚了一句,“夫子。”
“你是醫者,才剛及笄就打扮成這樣!”
可是杜若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的一個笑容換來的竟是商青黛的一句厲喝,“我……”一時結舌,哽在喉間的不僅僅是那些不知從哪裡開始解釋的話,還有洶湧錐入心尖的森森寒意。
“我商青黛的弟子,心思該花在醫道之上。”
“是……夫子……”
杜若垂下了腦袋,心頭一酸,她想忍住淚水,可淚水卻涌了出來,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
☆、第33章
“呵,原來一直是朕誤會了,商小姐對弟子也是這樣冷冰冰的。”燕雲華笑然走了過來,伸出手去,準備給杜若擦擦眼淚。
商青黛將杜若拉到了身後,低頭福身,這一行禮恰好將燕雲華的動作攔住了,“民女商青黛,拜見陛下。”
燕雲華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來,負手笑道:“免禮。”
商青黛直起了身子,轉頭冷聲道:“阿若,還不去換身衣裳?醫者就該有醫者的樣子!”
“是。”杜若吸了吸鼻子,垂著頭往懸壺堂內走去。
商青黛順勢坐了下去,並沒有繼續搭理燕雲華的意思,她看了一眼杜若沒有寫完的方子,示意跪在身前的私jì再將手伸過來,讓她再把脈一次。
脈息虛弱,再瞧她臉色慘白,分明是血虧之相。
“商……”燕雲華想趁機搭上幾句話,卻發覺商青黛臉色大變,她的手慌亂地從那人腕上縮了回來。
“此病……恐……傳染……”商青黛當下斷症,嚇到的不止是那名私jì,還有此刻站在私jì邊上的當今天子。
三娘就跪在私jì的身後,她忍不住附了一句,“定是上次那個膿瘡大漢傳染的髒病,商小姐,您可要救救我這姐妹啊!”
“這……”商青黛為難地看向了燕雲華,“陛下,你龍體要緊,這些女子皆是有病之人,你站在這裡,萬一染上什麼,那可是……”
“有理!有理!”燕雲華心驚得厲害,卻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他故作鎮定地回到了懸壺堂門前,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
燕雲深看了看那些跪地不敢起身的私jì,他知道,若是燕雲華不說免禮,那些女子就會一直跪著,他心頭不忍,當下勸道:“皇兄還是先回宮歇息吧,這裡有臣弟看著,不會有什麼亂子的。”
“也好!”燕雲華正愁沒有理由離開,他順著燕雲深給的台階下來,遞了個眼色給傳旨公公,“擺駕回宮。”
“是!”傳旨公公將聖旨雙手交到了燕雲深手中。
“恭送皇兄!”燕雲深示意府衛護送皇兄回宮,恭敬地一拜。
燕雲華點點頭,終是離開了懸壺堂。
天子離開後,百姓終是可以起身了。
燕雲深回頭看了看放在桌上那盞熱茶,心頭的涼意比誰都多,暗暗道:“終是有罅隙了。”
三娘扶起那個早已六神無主的私jì,安慰地一笑,“沒事了。”
私jì猛烈地搖頭,“若是真會傳染,我……我只怕是活不得了。”
三娘眯眼笑道:“若是真會傳染,商小姐還能這樣鎮定?”
商青黛沒想到三娘的觀察竟如此細緻,她涼涼地道:“雖然不會傳染,但是這身子骨終究是太虛了,這些藥服用之後,真得好好靜養幾日,干不得什麼重活的,畢竟,滑胎最傷的是女子之身。”
私jì終是放下了心頭大石,笑道:“當真?”
“你也可以不信我。”商青黛站了起來,向遠處的陳水蘇招了招手,“水蘇,你來接手這邊。”
“是,夫子。”陳水蘇此刻不敢有半點懈怠,想到方才夫子惱小若的樣子,她還覺得有些後怕。
杜如風與莫氏相互看了一眼,他們豈會不懂商青黛方才的意思,呵斥的是若兒,其實是保護若兒,畢竟今日的若兒比起往日來說,實在是好看了許多。
若是被天子看中,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好事。
愁雲在彼此心湖中瀰漫開來,杜如風與莫氏只能沉沉一嘆――仲兒尚不懂事,方才接旨之後,就以腦袋疼為由,回房休息了。好不容易指望上可以入靈樞院學醫的若兒,沒想到今日及笄的無心打扮,竟讓陛下有了擦淚的舉動。
有些事,他們實在是害怕。
果然,陛下才走了沒多久,傳旨公公便又跑了回來,傳了一個諭下來,命今日診病之後,所有參與診病的大夫都入宮飲宴,這是天子給子民的恩賞,他們哪裡能拒絕?
“果然……”
商青黛臉色越發地冰涼,此刻哪裡還有診病的心思?
“夫子。”陳水蘇悄悄地揪了揪她的衣袖,小聲道,“其實,今日小若是……”
“水蘇,什麼都不必說了,我去瞧瞧這丫頭,是不是賭氣了?這換衣裳去了半天也不見出來,當外面沒有病家麼?”商青黛冷聲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蹣跚著往懸壺堂中走去。
陳水蘇倒吸了一口氣,沒辦法,只好繼續給哪些私jì診病――若是再不專心行醫,一會兒夫子出來指不定要罵的便是她了。
三娘眯眼望著商青黛遠去的背影,會心輕笑了一聲。
農家漢子跑腿買來了桂花糕,殷勤地給三娘遞了過去,“三娘,給。”
“忠哥,謝謝你。”三娘接過了桂花糕,暖暖地一笑,已足以讓農家漢子徐忠的心瞬間暖化。
“嘿嘿。”徐忠撓了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懸壺堂內,廂房中,小人兒坐在銅鏡前已經抽泣了許久。
臉上的胭脂已經被淚水沁了開來,鏡中的她早已成了一個大花臉,當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第一反應是捂著臉,將頭深深地低下。
“我……我馬上就換衣裳……我馬上就出來……夫子不要惱我……”說完,杜若腦袋裡一片混亂,起身之後竟不知改往左轉身,還是往右轉身,猶豫之間,又想快些行動起來,硬生生地把自己的雙腳扭了一下,又跌坐回了原位。
看見這小人兒的舉動,商青黛是又惱又心軟,她走了過去,按住了杜若慌亂的身子,涼涼道:“我心中的阿若,是不會這樣失了分寸的。”
“對不起……”杜若澀然開了口。
商青黛嘆了一聲,“這句話,不該你說的。”
“我……”
“阿若……”
商青黛看著鏡中的她,沉聲道:“是我來遲了。”
“夫子?”
“阿若,你今日那樣抹胭脂,美雖美,但是並不適合你。”商青黛坐到了杜若身側,雙手捧起了她的臉,冰涼的指尖溫柔地擦去了她頰上的胭脂。
杜若怔怔地看著夫子的眉眼,冰冷之中雜著許多愁色,她認真地道:“夫子不喜歡我上妝,我以後都不上妝了,可好?”
喜歡,今日的阿若怎會不喜歡?
這話商青黛只能忍在心底,她沒有回答杜若的話,揪起自己的衣角,把杜若的小臉擦了個乾淨。
商青黛側身用小指勾起一點點胭脂,輕柔地抹上了她的臉頰,“世人總說紅顏禍水,其實這些罪,本就不該算在女子身上。”
當聽到商青黛說的這句話,杜若身子一僵,恍然明白了商青黛話中的意思――怪不得今日的陛下目光那般灼灼,怪不得那樣的目光讓人如此的不舒服。
“夫子……”
“噓……”
商青黛微微皺眉,指腹將胭脂泯了開來,目光緊緊瞧著小人兒慌亂的眸子,語氣卻是決絕的,“阿若別怕,有我在,不管發生什麼,只要我這個夫子不倒,誰也傷害不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