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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裳貪戀地用指尖在燕雲深臉頰上描摹著他的容顏,漸漸地,眼前的一切是越來越模糊,她已分不清那是她在流淚,還是她已快不久於人世。
可她知道,這段荒唐的感情,只有終了,才不會讓她深愛的男人身敗名裂。
今日白朗告訴她的那些話實在是太過震撼,她不能不相信,也不能不走這一步。
與此同時,白朗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今日似是興致不錯,還專門命廚子做了幾碟小菜,在庭中獨自飲酒。
酒喝了不少,人卻是越來越清醒起來,那些塵封多年的往事,一樁一件地浮上了心頭。
那一年,他入宮探視還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妹,卻陰差陽錯地與一名寂寞的妃嬪一夕風流。
最不該的,那妃嬪有了孩兒,萬幸的是這個孩兒竟然早產,讓這個皇子的出生是那樣的理所應當。
可他卻已定不下心來做他的少年丞相,總在擔心這位皇子的身世遲早會暴露。
於是,從那天開始,他就打定了主意,必須要讓這個皇子成為未來的大燕天子。所以,這盤棋他便落下了第一步。
那年,他窺見了府中的丫鬟與小廝私通,知道那名丫鬟有了身孕。他在兩個親生女兒之間遲疑多日,終是找到了一個更好的替代品。
最後,他收了那名丫鬟為妾――他打定了主意,若是丫鬟生的是兒子,便用這個兒子製成毒人,感染幾名美人,送入宮中完成屠龍計劃。若是丫鬟生的是女兒,那便更好,只要這個女兒成為毒人,那便完成了屠龍計劃的第一步。
他一切的一切算得是那麼好,卻不想他後來竟發現宋王殿下竟喜歡上了這個毒人。
他容不得這樣的事,自然就順勢再布下這個相思之局。
如今,此局應該也了結了,如裳的娘親也在近日被他悄悄弄死府中。
天子的秘密,這世上再無人知。
有兒為君,還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呢?
為了不讓燕雲深犯下弒父之孽,這杯毒酒,就讓他這個做爹爹的自己斟給自己吧?
白朗將毒丸丟入了酒杯之中,親手斟滿一杯酒,他笑然舉杯向月,淚然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驀地,他仰頭將這杯酒一飲而盡,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釋然笑意,終是倒在了石桌之上,不再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主要是為了交待其他人的結局~下一章才是真正的大結局~~~
☆、第130章 終卷四
荷花遍池,池中陣陣清香飄來,又是一年最好的光景。
學堂大門前,只須一仰頭,便能瞧見上面寫著“懸壺堂”三個大字,字跡工整,甚是端正。
那邊讀書聲朗朗傳來,聲聲清脆,今日所頌,正是《難經》。
“五臟募皆在陰,而俞皆在陽者;何謂也?”
“陰病行陽,陽病行陰。故令募在陰,俞在陽。”
“哎,你快瞧,夫子又偷偷傻笑了!”
兩名學生低聲竊語,偷偷掩嘴傻笑,卻被路過書堂的另一位夫子看了個清清楚楚。
“左沐,林華,你們兩個不好好背書,偷笑什麼呢?”
那夫子聲音清脆,語氣可沒有半點饒人的意思,只見她鐵青著臉走了進來,就連坐在堂上的那個獨眼夫子都被嚇了一跳。
“水蘇,你怎麼來了?”獨眼夫子不是別人,正是杜仲。
陳水蘇叉腰一瞪杜仲,“仲哥哥,我若再不來,真不知這群毛小子要被你教成什麼樣了?!”
“看戲了,看戲了!”
學生們竊竊私語,那兩個被抓的學生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知道一會兒肯定能逃過一劫。
杜仲眯眼笑道:“好好好,我錯了還不成麼?陳夫子,你來得正好!就由你來管教一下這幾個毛孩子!”
“好啊!”陳水蘇卷了捲袖子,正準備收拾這幾個看笑話的小毛孩。
“水蘇姐姐,有客來訪。”阿涼突然快步走到門口,面色凝重地說了一句。
“算你們走運!等我回來再收拾你們!”陳水蘇又警告了一句,看了一眼杜仲,“仲哥哥,你先看著他們。”
“好。”杜仲點點頭,卻忽地覺得不安起來。
等陳水蘇跟著阿涼走後不久,他便給那兩個淘氣的學生遞了個眼色,“你們乖乖背書啊,我去看看就回。”
“是,夫子。”
今日來的貴客在前堂靜靜安坐,沒有喝一口婉兒端上來的熱茶。
陳水蘇走了幾步,卻臉色煞白地呆立在了原處,心湖,終是忍不住泛起一陣慌亂的漣漪來。
“水蘇,別來無恙啊。”那貴客起身,笑吟吟地看了過――眉眼依舊英氣,卻多了幾絲滄桑的痕跡。
幾年前,那一場宮變,接連死了那麼多人,天子燕雲深曾一度消沉不起。
所幸,這幾年,終是熬過來了。
大燕還是那個繁盛的大燕,燕雲深也立了新後,選了秀女,聽說也有了自己的孩兒,算是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軌跡上。
陳水蘇有些惶恐,她低頭走了過去,對著燕雲深跪下道:“當年不告而別,還請陛下恕罪,莫要牽連懸壺堂這兒的人。”
燕雲深連忙將陳水蘇扶了起來,他清晰地感覺到了水蘇在瑟瑟發抖,“朕做了天子,就再也做不得你們的朋友了麼?”
陳水蘇輕輕搖頭道:“有些事,水蘇至今不信是陛下所為。”
燕雲深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事,料想小若定是將那些他曾經做錯的事都告訴了水蘇,他臉上的笑容一僵,漸漸鬆開了手,“朕,沒有再想害你們的意思,很多事情朕知道是朕一意孤行才招來的悲劇,朕……”他突然哽咽了一下,對著水蘇,他是難得的可以放心的說自己心裡的話,“在宮中是真的覺得很孤獨。”
陳水蘇心頭一酸,“陛下今日來,當真不是來抓我們的麼?”
燕雲深苦澀地笑道:“水蘇,朕若是真想抓你們,懸壺堂早就沒了,不是麼?”說完,他示意陳水蘇看看他的周圍,“你瞧,朕今日是微服而來,連侍衛都留在外面了。”
“那陛下今日來是……”
“朕是想來看看你們。”燕雲深說得懇切,他在堂中左右看了一眼,“小若跟商小姐,她們今日可在這兒?”
“她們已經三年沒有回來了。”陳水蘇慨聲說完,看向燕雲深,“那年,小若接連染了兩次龜息之毒,還是傷了身子。夫子就算是寸步不離的照顧調養,卻依舊不見起色。好在小若生性豁達,她說,要帶夫子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夫子便答應了她,跟她一起雲遊江湖,濟世天下,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們走到了哪裡?”
“是朕欠了她們……”燕雲深沉沉一嘆,眸底滿是愧色。
陳水蘇再搖了搖頭,“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她們還好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陛下若真是有心,水蘇求陛下一回,就不要去打擾她們了。”
“那你呢?”燕雲深柔聲一問。
陳水蘇愕了一下,心底深處的某根心弦被猝然撩動,“我?”
“陛下,水蘇已經是我懸壺堂的夫子了!她若走了,我這兒的學生我可一個人教不過來!”杜仲帶著敵意走了進來,先把話說完了,才極不情願地對著燕雲深一拜,有些仇是怎麼都忘不了的。
“這位是……”
“小若的哥哥,”陳水蘇突然頓了一下,饒有深意地道,“我的仲哥哥。”
杜仲心頭一蘇,燕雲深也明白了陳水蘇這話中的另一層深意。
他無奈地笑了笑,“看來,朕也該回宮了,你們多多保重。”說完,他便朝著堂外走去。
“陛下請留步!”陳水蘇忽然喚住了燕雲深。
燕雲深回過了頭來,“水蘇?”
陳水蘇將那隻水蘇花樣的簪子取了下來,她雙手呈給了燕雲深,“畢竟當年是陛下救了我的性命,若是陛下不嫌棄,就收下這支簪子吧。”
燕雲深接過了簪子,指尖細細摩挲著上面的水蘇花紋,笑道:“朕怎會嫌棄呢?”
“恭送陛下。”陳水蘇低頭福身一拜。
燕雲深捏緊了那支簪子,揮了揮衣袖,徑直走出了懸壺堂。
阿涼與婉兒在一邊看得心驚膽戰的,“我們是不是可以搬家了啊?”
杜仲咬牙道:“他再敢欺負我在意的人,我就跟他拼命了!”
“仲哥哥,不要胡來!”陳水蘇猛烈地搖了搖頭,“他……終於做回以前那個宋王殿下了。”她看向燕雲深離開的地方,眼底隱隱有了淚花。
杜仲看得心疼,想去幫陳水蘇擦擦眼淚,卻又怕唐突了她,“喂!水蘇,你可別哭啊,我最怕女人哭了。你看,本來我是不同意妹妹跟商小姐走的,她一哭,我就只能答應了。”
“誰說我哭了!本水蘇才不會哭!”陳水蘇啞聲說完,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緊緊抱住了杜仲,將眼淚都擦在了他的肩上,“我是突然想小若了,只是想小若了!”
“那……我們去找她們……”杜仲心頭又暖又酸的,悄悄地環住了陳水蘇的身子。
陳水蘇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道:“不!本水蘇當年答應小若的,會好好照顧好這裡的每個人!本水蘇要說話算話!”說著,她揉了揉眼睛,推開了杜仲,“走!該去教訓那幾個毛孩子了!”
“水蘇,讓我照顧你好不好?”杜仲突然出手牽住了她的手,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只覺得心陣陣發涼。
陳水蘇怔了怔,啞聲道:“本水蘇都答應小若照顧這裡的每個人了,你說我還能去哪裡呢?”
“這是什麼意思啊?”杜仲愕了一下,一時沒有恍過神來。
陳水蘇白了他一眼,甩開了他的手,“小若已經夠呆了,沒想到你比小若還呆!”說完,她就氣呼呼地走了個老遠。
阿涼與婉兒看了一場好戲,在邊上竊笑不語。
杜仲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怎麼回事啊?”
“仲哥,快追啊!”
“水蘇姐姐剛才是答應了啊!”
“啊?!”杜仲這才反應了過來,大笑了幾聲,終是快步追了過去。